小道士
“你们说,是不是怪得很哩!”
鸿兴酒楼,大堂内。
午间并非酒楼生意最兴旺的时候,眼下只零星坐了几桌。正是吃饱喝足,一干食客谈起镇上近日来发生的桩怪事,于是几桌客人拉桌合并,于堂中央高谈阔论,说至精彩处,跑堂小二亦忍不住杵在一边旁听。
“难怪我说道士无缘无故少了这么多!原来是收妖不成,在林府门前就撞了邪。”
“如此说来,难不成真有妖邪从锦山上跑下来了?”
富商模样的阿央推开雅间房门走出来时,恰好听得这一句。
又来了。
昨日她一时不忿,没忍住对几个道士施了点小术法,本意小惩大诫,不料却将人吓过了头,只道妖邪道行高深,当下收拾行囊,连夜离开了长兴镇。
镇民以讹传讹,不多时,竟是大半个镇子的人都信了这套说辞。
阿央身份尴尬,不好辩驳,唯有气鼓鼓地想退回雅间。才挪后两步,堂下忽传来一道与旁人不一样的声音。
“这可不好说。”一众抨击山妖声中,显得他尤为突出。
阿央试探着踏前几步,倚着木栏杆,垂眸看向底楼。众人亦是动作一致,纷纷被这道突如其来的话音引过注意力,俱往门边看去。
“小兄弟,什么意思啊?”
一个高挑身影斜靠在门边,听见问话,于是跨过门槛,缓步行向堂中。
这人头戴斗笠,帽沿压得极低,从阿央的角度,根本瞧不清他的样貌,只觉这人声音里倒是带笑,颇不正经:“不都说锦山山上有山神吗?倘若山上真有妖邪跑下来了,山神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总算有人说得在理。
阿央忍不住点头。
“嗐,人有一时不察,神仙也会有疏忽的时候嘛!”
你当山神大人是你?
阿央无声瞪他一眼,心中驳斥。
那人笑了两声,并未死守立场,转而附和道:“哈哈,也有可能。”
“这神啊妖啊什么的,我反正是管不着。这林老爷府上的事,我也没有兴趣。”沉默多时,只顾在一旁打算盘的掌柜终于出声。
他一摸两撇短小的八字胡,“倒是你,小道长,今儿个可寻到生意了?若是没有,今天就请您给我搬出去。我这酒楼是小本经营,可养不起赊账的大佛。”
“啊……”男子犹豫两秒,为难地挠了挠头,正欲往下讨价还价,却闻一声“且慢”自楼上传来,恍若救命天籁——
“这小道士的房钱,我付了。”
“财”大气粗的阿央一掌掏出三四个金元宝,径直撂在掌柜的面前,问,“这些可够?”
“够够够够!实在是太够了!老爷下楼怎不同我知会一声儿,可还需要点些什么?”
“不必了。”应付完掌柜,阿央这才得空回首。
在她身后,正是头顶笠帽,一身百结大褂,分明陷入缺钱窘境,脸上却仍笑吟吟的年轻道士。此人与在林宅门前遇见的神棍并不相同,那日她所见的,一应皆是服饰庄重,木剑、铜钱、八卦镜,装备齐全,一看便知端的是外强中干之势,而面前这人……
一张白净桃花面、一顶漏风斗笠、斜背一个残旧布袋,除此之外身无旁物,竟是连“外强”也无。
好歹算是生得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吧,尤其双眉之间一点朱砂,更是衬得少年眉眼精致,气质脱俗,可就连阿央一介山妖都知,道士捉妖是靠本事,神棍骗财需靠衣装,若是二者皆无,空有一副好皮囊——
难怪吃不来这碗饭。
“相遇即是缘分,今日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这银钱,就当是我送你的了!”大方的富商又从袖里掏出两块金子,沉甸甸地交到小道士手上。
在众人瞪得发直的视线中,小道士捧着这笔天降横财受宠若惊:“这……”
阿央抬手止住他的话音,动作间颇有几分绿林好汉的气势:“不必多言,小兄弟收下便是!”
不就是金子嘛,沿街随手再拾一把碎石,要多少有多少的事儿。
彼时的阿央仅是牢记着老狼妖对她的教诲,谨记妖亦有义,有恩当报的道理,心想萍水相逢是话本里描述的人间常事,既然眼下恩情已偿,今后应与小道士再无交集,很快就将此事当插曲一般抛诸脑后。
焉知世事无常难料,命数从此纠缠难消。
两日后,长兴镇东大街上。
“捉住前面那个胡人!”
“他便是拿石头装金子的骗子!不,是妖人,大家伙儿都来助道长捉妖啦!”
“妖人,站住!把钱给老子还来!”
越来越多人加入追捕队伍,身后声势逐步壮大,逍遥自在十数日的阿央总算翻车,狼狈逃窜于市井街头。
事情要说回一刻钟前。
今日换一身胡人装扮的阿央如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