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与世界的一切失联
车驶到小区门口,江生远远便望见了江尧至。
西装革履外套着个黑色羊绒大衣,手插在口袋里雪松般杵在那,宽肩窄腰,在路灯下跟幅画似的。低头抽着烟,视线不知在看哪里。
“爸,爸爸……”,江生伸直了身子差点儿脱口而出,又立马顾忌着生澜脸色,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她知道妈妈也看见了。今天是31号,江尧至固定回家看她的日子。
生澜恍若未闻地经过那个唯一站在小区门口等待的人,将车直直开往了地下停车场。江生若有若无地贴着窗,看黑暗中那点火星被甩在身后愈来愈远。
开了门,生澜把车钥匙挂好,顺手从旁边衣柜里拿出个黑色羊毛围巾套在江生的脖子上绕了几圈,“出去吧,在楼下等你呢,一个小时内再让他把你送到楼下。”
江生眼睛一亮,刚才的一点垂头丧气立马被抛到脑后,扭头就要下楼。
等电梯的时候听见生澜在背后颤声说了句,风吹打缺角残叶般,“不管他在哪,都要回有我的家,知道吗。”
江生回头,因为这句话愣了愣,眸子一下子黯淡,接过生澜递过来的伞,弯了弯嘴角道好,慢慢地走进了电梯。
江尧至果然已经在电梯口等她。见到江生出来简单一笑,两人挨着一起往外走,一时无话。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江尧至拉开车门,撑着伞护着江生上车的这几秒,另一半肩膀就落了一层雪。
江尧至带江生去了一家不远处新开的粤菜馆,装修和菜品都十分精巧别致。江生一直青睐广式小吃,尤其是糖水甜品之类,于是江尧至就点了一大桌。
两个人与彼此生活不论空间还是时间都相距太远,所以哪怕对于每月的见面都很期待,却常常在真实待在身边时陷入沉默。
哪怕喜爱依赖思念,江生也很难习惯对江尧至撒娇或者一下子离他太近。江尧至又典型的工程师性格,沉稳安静,不会逗趣。
父女俩这时候倒是如出一辙,次次见面,相熟都需要一个过程。
一个小时,除了各自提了几句自己的工作学习外,大部分时间,江生就靠着江尧至手臂,一言不发地看人用各式各样,形状不一的点心搭园林。
江尧至时不时笑着跟江生介绍手下的某座甜点建筑是什么类型,爸爸在世界的哪个地方设计过这个图案。江生就倚着他静静听着,偶尔应两声,总趁机靠得更紧些。
临近凌晨十二点,店主和两个小店员被一桌千奇百怪却美感十足的点心建筑抓了眼球,都凑团乐呵着全神贯注看,愣是没按时打烊,江生听着耳边连连的夸赞,自豪不已。
“这一份拿走吧,明早当早餐吃嘛。”江生突然拉住江尧至的大衣。
江尧至转过身,宠溺地笑了笑,微躬身摸了摸江生的脑袋,“小江拿回去慢慢吃,可以带学校给同学吃,爸爸明早的飞机,飞机上有早餐。”
江生失落地垂下眼,余光瞟到单元门外的大雪纷飞,很舍不得分别,可却心知从来都改变不了。
她想起什么似的,把大包小包的打包袋搁在地下,解下自己的围巾,踮脚给江尧至戴上了。
江尧至神情滑过一丝惊讶,下意识俯首低腰,任江生给自己理好了围巾,心里暖烘烘的,眉眼弯弯。
江生仰头看看这个相貌不凡的高大的男人,面容英俊祥和。
回忆给他戴围巾时环过的宽厚肩膀,那种陌生又心酸的滋味涌上,让她实在有几秒钟不愿撒开,生怕忘记。
“一路平安,下次见。”
江生强忍着想掉眼泪的心情,自然地牵了个笑,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电梯。
夜晚是捕梦网,不睡觉的人,满世界飘零的悲欢便有了载体,孤独地垂落,笼罩在身上。
婚姻,家庭,父母之类的,是一些具象概念,却永远抽象成模糊的影,甚不道德地潜藏在江生幻象的心脏。偶尔安睡,偶尔化身吸血虫扰人精神。
每到黑夜,大多是和江尧至匆匆相见又匆匆别离的那晚,江生仰躺在床上,并非哀恸,只是体会一种血液沉浮的游荡感。
不睡觉,独自闭上眼。品味着虚无的,仿佛自己当是一件物品,被抛弃被拾起被拉扯被均分的割裂感。清清楚楚地一遍遍确认自己和世界的一切都没有关联。
会期期艾艾地反驳,一墙之隔就是血海情深的母亲,所以禁止自己这样子去想。生澜眼泪太多了,这些年都悬在眼眶里,实在是怕。
恍惚间想起雨清区那条小河,死去不会复活或者说压根从未降生的向往图景被埋葬在野草里,多年不散臭味熏天。江生拼命让自己离它远点。
没错,婚姻是悲剧。她忆起从前不知在何处读过的这么一句话。
还有什么来着,深刻的,不懂的,哦,等待的结果是秋天。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突然得了趣,用指根顶了顶涨痛的太阳穴,从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