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埋在记忆里的钢琴
江生平生最讨厌的概念就是放弃。恐怕活着的宗旨就是无论如何,努力不要放弃掉什么,尤其是有所珍惜的。
她印象中也有过一段不错的家庭时光,只是太久不见,变得碎片化了。
父母仿佛确实从未很亲密过,总有一些恭维与客气地相处。奶奶骂他们毕恭毕敬,小江生学了一个词后激动地反驳她,说爸妈这叫举案齐眉,是很好的词。
奶奶这个人也是偶尔出现在童年里而已,那时没有很老,头发洋气地烫了卷,有点小脾气。自七八岁后再没见过,流着一脉血液的亲人甚至连是死是活都不知。
深蓝色的天空,白云一朵海豚状,江尧至和生澜一左一右坐在琴凳上,她被夹在中间小腿蹬来蹬去。所有记忆里江生最难忘这帧。
父亲与母亲都是南城艺术大学毕业,江尧至学的美术与视觉传达设计,生澜的芭蕾钢琴年年专业第一。
江生有几年一直会幻想,沉浸在一个捉摸不透的密道里,关于父母的故事。他们如何相遇相爱相知相离。
事实上她所拥有的信息太少了,渠道又被掐断,如何也画不出一个闭环。生澜的刻意隐藏,江尧至的闭口不言,很长时间都让她心里痛苦万分。
为什么会沉默着分开。
上学最烦填问卷,那种父亲母亲的名字必须要写在一张纸上的。江生直翻白眼,江尧至跟生澜已经无法呼吸同一片空气,恐怕就算死也不愿意出现在一处。
她会荒谬地构想,假如自己意外离世,办白事的人讲墓碑上得刻类似于什么父亲江尧至,母亲生澜,这样死去的孩子会幸福。那么她的父母会不会立刻停止哭泣,对望面色铁青。
在两人彻底分开以后,江生几乎从来没在父母的面前为离婚事件表露过负面情绪。
因为没用。很小的时候并非没哭过,死缠烂打,制造惊喜化解误会,什么招都试过。
发现没用。江尧至和生澜都是特别自我的人,关系不可扭转地恶化糟糕,从冷淡走到冷漠再走到怨恨。江生被圈在其中天旋地转,努力皆成泡沫,谁也抓不住。
那种感觉让她害怕了很久,爸爸妈妈似乎与自己无关。后来在网上读到一句话,大概是说小孩子不需要钱,只需要爱和安全感。
攥着笔的手酸酸的,鼻子也有点,她不太想把江尧至和生澜两个名字写在一张纸上。搁下笔,不小心打眼扫到左上角自己一笔一划的痕迹。
江,生。
她绝望地明白自己本身就是那一张纸,那一尊碑。从生到死都是,这个悲哀的身份亦如父母恶化的关系一样不可改变。
她永远是他们的女儿。这是件无力回天的事情。江生认识到后便不纠结。
江生没告诉过任何一个人,自己很喜欢钢琴。她从小总是摆着手绷着脸厌恶地拒绝生澜要教与她的丁点可能。
怕太想了吧。因为特别爱那个时刻,怀念左右相伴的父母。倘若学会后的今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坐在琴凳上,一弹一响,一弹一想,未免会不舒服,还不如不会,不如远望。
俞离离弹钢琴的样子和江尧至与生澜都不一样。了无血色的唇掩盖不了她带点颓靡的魅,钢琴是黑白单调的冷淡风格,俞离离是调色盘。
学历史书,十八世纪以肺结核为美的病态时期,江生特意去搜罗《茶花女》的原型。有一些真实肺痨死去的女郎图,不可思议,她确实觉得挺美,苍白中的诱惑力。
林晋成和夏觅私房小话传到耳朵里无非在讨论班级里的女孩,安静纯洁之类的词被覆盖到俞离离的名字上。
江生挑了下眉。其实她从真正的第一面开始就感觉俞离离长得不清纯。
狐狸似的一双眼,笑时弯成缝,睁大的时候又无辜的圆。是涉世不深小妖,她有想象过俞离离长大后,红唇高跟长裙,一颦一笑应当是不再含蓄的,分外吸引人的。
包括在雨清区的时候,即便看得眇眇忽忽,也有被勾到心思。
彼时她脑海中其实涌入一些恶的东西,又被表面的道德感击碎。
于是略微心虚地走在这个被欺负受委屈后还倔地腰板挺直,风吹雨打不折小树似的女孩身旁。
想接近,想破坏,想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让她服软,甩掉那副无所谓的傲气。保护欲横生,破坏欲便纵起,一横一竖,把她钉上爱与罪的十字架。
所以是干嘛呢。干嘛。俞离离又问一遍。江生没回答,站起身,把刚才瞟见的项链从床头的铁架上捏过来,催眠时钟般荡了荡。
“干嘛不戴。送你的生日礼物。”
一串朱砂晶体项链,江生在南城北的一家古玩店定制的。二月底江尧至回来,照例问她想要自己陪着做什么。
江尧至向来如此的,回来看她,例行公事地询问她想要自己陪着干嘛。江生觉得自己像永久购买了个月度陪玩机器人。
她没有显露出来。也如每一次一样装作苦思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