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书意(九)
能见到舒意,所有的艰难都变得不再重要,无足轻重。
曾经作为一个作者的舒意,收到过许多因着不满剧情,而向她投送的“刀片”;
却没有哪一刻的舒意,是比现下,更认同那些“刀片”的了。
那时的她怎么认为的来着?
只是剧情而已,一个书中的角色罢了——
罢了?
舒意好难过,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一刻会比现下更难过。
她难过得——
只想要杀了自己。
颤着手,舒意抚上谢聿衡的面庞,眼眶内却是止不住地滚落下豆大般的泪珠。
谢聿衡一时慌了神。
先前的舒意再如何,也从不曾在他的面前爆发过如此彻底的情绪。
手毫无章法地想要替舒意擦去眼泪,却是越抹越多。
嘴里除了徒劳的:“你莫哭,你莫哭——”
也再没别的能用以安抚。
“舒意、舒意……”
谢聿衡的心也一并被泡进了掌心的湿润中,闷沉得不行。
倏地,他想起一事,
“你知道吗舒意,我俩相见的那天,是师傅曾经说过,我会遇‘缘’的一日。”
果然,此话一出,舒意溃不成声的模样略有好转。
“在我幼时遇到师傅后,师傅就替我算了一卦。”
见舒意渐渐止住了哭,谢聿衡生怕来不及,语气加快道:
“你看,你就是那‘缘’,是我命定之人啊。”
想起那日舒意的模样,谢聿衡也学着掐指一算的动作,说:
“嗯——在下掐指一算,柳姑娘你命中缺我啊——”
舒意眨了眨眼,泪珠垂落,却是止住了哭泣,看得谢聿衡心头一松。
今日趁着苏姨娘不在家,偷溜出门是打算正式拜访谢聿衡的师傅;
却因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什么都没能成。
天已经彻底暗下。
舒意站在院外,见翻墙而出的谢聿衡面色失望地朝她摇了摇头,二人便心照不宣地一同下了山。
“谢聿衡,你说我若是死了,会成为天上星,还是地下泥?”
马儿慢慢悠悠踢踏在林间小道,舒意看着上方那暗不见底的天,低声喃喃:
“可是,我还有好多好多的‘来不及’……”
这话引得谢聿衡猛拽缰绳,马儿前蹄扬起,最后打着响鼻,站定原地。
“你莫要胡思乱想。”
谢聿衡收紧手臂,莫名被舒意这话惊出一身冷汗。
舒意却全然不觉般,继续低语,
“你说——死亡是不是就那么一瞬间的事?”
她放空视线,双目失神,
“那么,所谓的‘遗愿’,大抵就是死前未能圆满的‘来不及’吧?”
谢聿衡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他不知该如何才能打消舒意这突如其来的可怕念想,只能顺着她的话,陪她一同陷入其中。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舒意……”
谢聿衡无措地将脑袋垂至舒意的肩膀,
“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无助的声音从舒意耳后方传来,亦是亲密的呢喃。
“无论生死,我谢聿衡的‘来不及’,都只会与你有关。”
* * *
就这样,夏风翻过窗边一页页书册,荷花也早已凋谢,独留孤零零的空瓷器于桌面。
距离那一夜,已经过去半月之多。
那时,被送回院子的舒意就在谢聿衡的欲言又止下,看着他平日里迸发出意气风发的那双眼睛,认认真真地同谢聿衡说道:
“你过七日、十日,或者更久,再来寻我,可好?”
谢聿衡焦急欲出声,却被舒意打断。
“你的身子……先前我不知,但现如今知晓了,是定不能再由着你那般胡来。”
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踮起脚来略有些费劲地给已经僵住了的谢聿衡披上,
“你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到时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来。”
舒意将不舍的目光掩下,谢聿衡内心亦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显,
“我身子好得很……”
披风结扣被系成了个精美的蝴蝶结。
“我总归在这里等你的。”
舒意似乎很是满意,拎着蝴蝶结的两个“翅膀”,将其摆正,
“所以你不用着急。”
那一日,谢聿衡留给了舒意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而那翻墙而过的身影,就这般,再不曾出现过。
舒意恍惚了这么大半个月,转身去找那本夹着纸条与钢笔的画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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