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思南(六)
这话一出,问得尤羡慈哑口无言,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你、你……”
现如今的尤羡慈似乎只要对上幸矣,什么伶牙俐齿,什么牙尖嘴利,那全是过去式。
“尤少东家——”
先前被尤羡慈抱揽在怀时,铺天盖地的脂粉香险些呛得幸矣一口气没上来。
现如今,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幸矣看着越靠越近的尤羡慈,闻着冬日寒风也散不去的特制香味,下意识皱着眉心,向后拉开二人距离。
正脱下了大氅,想替幸矣披上的尤羡慈,却是被眼前这下意识的举动给刺痛了眼。
见幸矣满是抗拒,奋力挣扎,深色大氅染深雪面,双臂一伸,尤羡慈索性将人给圈进怀中。
尤羡慈大氅下穿得单薄,幸矣认定他是来不及穿全冬衣,匆匆外出的原因导致,愈发反胃,朝着他脖颈处,就狠狠落下一口。
尤羡慈只“嘶——”一声,却是越发收紧了手臂,大有勒死幸矣,同归于尽之意。
也不知是僵持了多久,待到脖颈麻木,温温热热滴落,尤羡慈后知后觉,这才迟疑着松开了手臂。
幸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抹泪,还不忘挺直着倔强的背脊,向墙边走去。
尤羡慈疼到失声,藏蓝的衣襟被染红,惨白的脸色也不知是被这数九寒天给冻得,还是身上的伤闹得,只这么站在原地,背脊也不似意气风发的平日里那般挺拔。
待到幸矣费力尝试攀梯,尤羡慈这才如梦初醒,急忙上前阻拦;
过程中,雪地落下梅红点点,绽放在这冬日的傍晚。
“尤羡慈。”
幸矣闭了闭眼,任由他冰凉的手,圈覆上她早已麻木了的腕。
冰天雪地间,只有耳边掠过的冬风,正发来嘲笑,
“你我二人,只是合伙生意……”
扯了扯嘴角,溜进满嘴冰冷的苦涩,
“还请尤少东家……莫要再这般……拉拉扯扯。”
几番张嘴,都未能成功发声,最后,只余喃喃,
“合伙生意?拉拉扯扯?”
是啊,向来顺风顺水的尤少东家,从来就只有别人追着他跑,哄着他、捧着他,何曾有过现如今这自尊被碾落成泥的模样。
血痕被冻结,衣襟也变得硬邦邦一块,直杵喉咙。
那些说不出、咽不下的话,突然,就变了味。
许是心底那些隐秘的自尊心作祟,尤羡慈说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不认得。
“你、幸矣你真是……油盐不进。”
他说,
“我给你台阶,你都不下……”
看着面色并不比自己好多少的尤羡慈,看着他狼狈的伤,看着他宁折不屈的自尊,愧疚同怜惜蓦地涌上。
“谢谢你啊。”
一狠心,一闭眼,幸矣抬步上梯,
“风流倜傥的万人迷,咱们尤少东家还能专门给我这么个病秧子‘台阶’下,可真是我的荣幸。”
顺着台阶,节节向上的幸矣,再没受到任何阻拦;
而尤羡慈,就这么目送她离去,顶着满身飞雪,心如刀割地在这天寒地冻的院子里,似是打算站到永远。
不是幸矣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实在是杂乱无章的超负荷,压得她不知该如何下手。
短暂的念头一闪而过,而后,便是抑制不住地疯涨。
跌落进柔软的床榻,脑袋沾上枕头的那一瞬,幸矣想,如果就这么睡死了过去,是不是一切就能结束。
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她睡前隐约闻到的那股熟悉的异香,注定不可能令这个故事,就此画上句号。
一桶冰刺骨的水,顶头浇下。
陌生的空间内,幸矣正被五花大绑在木架,心口的抽疼将每每要晕厥过去的她,都适时拉回。
睡前熟悉的异香揭晓了谜底,满脸怨毒的姨娘借着长长的指甲,抓上了幸矣的脸;
几乎是瞬间,血痕布满脸。
尤羡慈总能无孔不入地钻入脑海,惹得幸矣连连苦笑。
殊不知,这笑,在姨娘眼中,又是另一番意思。
许是生怕此刻不说,就再无机会,
“尤羡慈给我台阶……我确实该下……”
“他也就嘴上厉害……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没舍得扯过……”
“纸老虎……纸老虎……”
奈何声音太轻,饶是姨娘贴近了,仔细分辨,仍只听了个——
“尤羡慈”。
“什么意思?吓唬我?”
说着,抬起手来,朝幸矣落去掌心发麻的一巴掌,
“先前就该将你斩草除根的!倒是白白让你勾上了尤家的那个小子。”
打完,还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