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冬至

日短之至，日影长至，这便是冬至，一年中重要的节日，圣上祭天，百姓祭祀先祖。

冬至前一日，饭桌上的荤腥全部撤下，不吃酒肉，要斋戒以示虔诚。

接着沐浴更衣。

至于祭祀所用的猪牛羊、酒、礼器等，府里的人早已经准备好了。

冬至当天，便到墓所哀省。

将军和星铭都不在，我只在祠堂拜了三拜，然后让人驾着马车，去了娘亲坟前。

许久不见，杂草又长了很多，我亲自清理修整，巡视一圈，发现没有异常，这才摆了些她生前爱吃的菜肴点心。祭拜完成，再回去。

路上，见人三三两两议论，以为是互相问候，没多注意。

到家门口，方听说，北地开战了，消息已传遍晔城。

“怪不得押送税粮也要薛将军亲自去，看来是早就计划好了。”

“谁说不是呢，那时候他儿子还在街上胡闹，谁能想到呢！”

“怎么会是胡闹，肯定是上头知道咱们不想打，故意做出来糊弄我们的。”

“对对，现在他们已经打了，咱们再反对也没办法了。”

我不知道怎么传的，星铭为了去北地，故意在外捣乱的事，变成了迷惑百姓视线。

打仗的确劳民伤财，将军府外围了很多百姓来打探消息，想知道上头要打多久。

北地甚远，流寇侵扰，防不胜防，却和晔城的百姓没什么直接关系。

我知道，他们并不关注战事，只想知道未来粮价会不会涨，税收会不会多。

北地艰苦，难有良田，驻扎之军闲时劳作，也不能自食其力，只能靠官府均输协调，以税收供养。

凭什么为护那一处平安，要全国上下勒紧裤腰带？

家国一体，荣辱与共，即便历经多次战乱，还是有人不理解。顿城的人，劫掠杀人不足一年，他们已经忘了。

他们在门外叫嚣着，人逐渐增多，我的马车都被堵在外面进不去。

“到去后面去。”

我从马车上下来，从小门进府。

战争常有，但围困将军府的骚乱却甚少看见，有点奇怪。我不敢轻举妄动。

若星铭在，他肯定提枪跨马，行至众人跟前，严声厉色讲明利害。在军国大事上，他一向正义凛然。

他从小在潶州，所见边地的可怜百姓甚多，爹又是边防驻军的将军，所听所言皆是保家卫国，上下一体。

所以关于各地的普通百姓，他的印象几乎都是生意赋税，供养军队。

将军去别处打仗，他仍在潶州生长。长久的分离，让他也不知不觉生起了一种心思，带兵作战，才是一个真男人。

然而，边关百姓凄苦，他处人民也并不容易。星铭没饿过一日肚子，自然思虑不到。人知道的越少，就会越坚信自己已有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又算了。

老百姓为了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出言呐喊，发泄不满，我又有什么权力制止？

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少将军夫人的名头，此时不适合出面。动静过大，自有相关官员处理。

更何况，他们好歹耕种产粮，缴纳赋税，自食其力，追问的也是自身辛苦结晶的去向，我却是蒙蔽夫荫而衣食无忧，既无法如星铭一般理直气壮，又不忍对他们过多苛责。

见不见心不烦，于是我下令全府戒备，无令不得外出，休假暂停。

冬至后，奴婢本可休假三日。如今被我的懦弱取消了。清雾表示理解，但并不是所有人。

“皇帝都下了大赦令了。今天连囚犯都放出来了，咱们怎么连囚犯都不如。”

城里怨声载道，府里不乏吐槽之声，我无力处理，只能凭借将军府里的惯性，让他们自行独立运转，相信不日便可以恢复正常。

骑马摔到的伤已经痊愈，我也再没心思做什么，只窝在府里装死。

只有一点，清烟怀孕快三个月，却突然出血了。

这是少将军的第一个孩子，凤娘担忧不已，想出门请大夫，守卫死活不让出去。

她急得没办法，亲自跑到我这里。

我并不懂孕期出血是否异常，就让凤娘回去照料清烟，另寻了别人出府。

将军府正值风头浪尖，谁也不知她一个年老妇人，独自外出会碰到什么麻烦。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便是。”

说起来，我作为星铭的正夫人，清烟肚子里的娃娃，还是我名义上的孩子。就算了不为了星铭，也该为了孩子上心。

兴许凤娘不是这么想的，她见我不放她出府，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这可是少将军的头一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就算孩子不是你生的，将来从姨娘的肚子里出来，也仍要喊你一声娘，你怎么就这样，眼看着他亲娘危险，也不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