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明
很快便到了隔天一早。
昨夜他们大抵是在外边逛累了,听闻要赶路,又提了大包小包回来,各自换了新装,洗浴后都沉默地睡下了。
不过也还好,这才有了第二日的精神焕发嘛。
宁骁睡在对床,率先醒来:“师尊早。”
她淡淡点过头,坐在不过一丈远的榻上柔声说:“快些起来,等会儿不知还要走多久。”
他一边连说好,一边低头拍了拍睡在两侧的人,“司寇兄、顾贺。”
司寇翾从睡梦中醒来,薄唇抿成一条线,方一醒来便是眼带杀气。
宁骁还在揉着迷糊的两只眼睛,嘴中喃喃:“苡鸢掌门让我们赶紧起床赶路了,还要抓紧回陵州的。”
谈及陵州,又让司寇翾想起了昨晚。
——
他并未很快入睡,在黑暗中翻来覆去久久不曾闭眼,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几日的一切。
记忆如同流水,忽急忽缓。
在他眼前遍遍过着。
时不时脑中还会飘过苡鸢虚实相交的身影。
于黑暗中是如此的不真切。
他想起漆峡碧火中苡鸢飞扬的青莲罗裙,火光中,成了漆峡缓缓升起的一轮圆月。
再就是她发上的那枚白玉簪子,晶莹剔透,素净淡雅,握在手心时便成了恍若弑人的冰刀。
这簪子,貌似是苡鸢口中的兵器。
他苦思冥想了半月之久,甚至在有意识的梦境中都在受此想法所困。
可他忽然被记忆中的某篇古书带着走。
莫名地,在那页枯黄泛旧的书纸上看见了神姬的长剑,谓之白灵。
传闻中,重千斤,喜深水,剑锋指日月,一剑劈山河。
她曾赤手空拳地坠落在噬影暗泉中,与泉下妖魔斗了整整三天三夜,取其筋骨废之功力,书上将她描绘得无所不能,却从未提她在泉下受过的伤。
司寇翾回忆着,在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她那一袭白裙沾满的红色血点,发丝凌乱着,浑身尽是难以入目的伤痕。
可便是这样的苡鸢,落了一身伤,踩过无数妖鬼的尸骨,在水下泡沫的重叠中,背影清瘦单薄,随后单手举起白灵破水而出,所谓剑指日月便是这样而来。
白灵之厉害,三界一直知道。
神姬苡鸢更是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不曾离开过自己视野半步。
所以为何?
为何他就从未见过这白灵。
自他与苡鸢见的第一面起,苡鸢手中便从未拿过任何兵器。
他见得更多的,该是苡鸢发上的那枚白玉簪子。
所以……会是它吗?
他在暗夜中不禁锁紧了眉心,独自囿于困惑中不曾触到答案。
正想着,对面就传来了翻身的?嗦声。
恰是他魂牵梦绕的那个方向。
他也不知是怎么的,竟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叫一下苡鸢。
至于做什么,他更是不清楚。
只是想叫。
于是便这样做了。
出声前,他甚至咽了咽喉暗自打气。
然后才试探地咳了一声,再是低沉沙哑的一句轻语,他问:“苡……苡鸢?”
说完便迅速闭上了嘴。
幸而身旁这两位凡人睡得早,此时正睡意沉沉地打起了鼾声。
不然,他此刻由耳根渐渐蔓延至面中的粉红就要给戳破了。
夜是静悄悄的,整座城都不曾有一点声音。
当然,除了他震若擂鼓的心跳声和加重的呼吸声以外。
可还是好静,静到他以为苡鸢好像真的早就睡着了一般。
过了好久,对面都不曾有声音。
正以为是捞着了一场空,他失落地合上了双眸,冷漠如初,却在夜中独自伤神。
偏偏那女声就是这样清透,越过了高山深谷,带着希望地来到他跟前。
“司寇翾?”苡鸢语调轻快,“我在的。”
他如同小鹿乱撞。
双眸在一瞬间无限放大,讶色肉眼可见。
苡鸢……不是该睡下了吗?
怎么、怎么就应了他呢?
那么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司寇翾想着想着,干脆就装作没听见好了。装睡总可以吧?
怎料苡鸢竟有了起身的动作,他清楚地听见她掀开被褥下床的声音,然后问:“你也睡不着吗?”
得了,他完全装不下去。
“嗯。”
“你是不是有事要找我说?”
“没……”
“要不要出去说?”
“……好。”
他完全没有办法拒绝苡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