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火光
就在他俩争执不下的时候,外头不知几时已经起了火。
陆婉吟原本以为是各家都在寻人,这才导致外头叫嚷声一片。如今推开门才瞧见许多人争先恐后的往大门外涌,而火光自正殿起,连带着后头树木花草烧成一片,染红了东边的一片天光。
眼见火势已经烧到偏殿,陆婉吟不敢再犹豫,扶着卫承璋就往外走。
她打量周围,只能瞧见无数变换脚步的人影,而黑衣人的身影已经隐入夜色中,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她走了两步,忽而又意识到不对,匆忙叮嘱卫承璋:“你先走。”
她说罢就要往正殿跑,被卫承璋一把拽住:“你做什么?”
他原本就咳个不停,这会儿又被这黑烟呛得不行,连呼吸都困难。他怕陆婉吟仍要以身犯险,赶忙去拦,陆婉吟却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前:“姚姐姐还在正殿。”
姚漪同她分别前,说是要往正殿烧香拜佛。那些黑衣人来的突然,姚漪想必还在正殿未能脱身。她身边守卫众多,又都守在殿外,想必没有性命之忧。然而这火起的蹊跷,那些黑衣人若是想逼出卫承璋,自然要从人多处下手。人越多便越难抽身,陆婉吟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若是姚漪有个三长两短……
她顾不得其他,只管往正殿跑。她到了正殿大门才发觉火势必她想象的还要大些。殿内除了一片火光什么也看不清处,连带着正中的佛像也一并被火光吞噬,从前的庄严肃穆都被一把火烧得无影无踪。烈火连通了槛内人与槛外人的界限,也将百年文明付之一炬。
陆婉吟打量周围,已不见姚漪的身影,也不知是撤出去了还是困在了里头。四周浓烟滚滚,一个寻常衣着之人都不见,只剩下普济寺的僧人还在不断往里泼水,却也是徒劳无功。
她顾不上周围的火光,随手抓住了个和尚询问姚漪的去处,得到了姚漪已经离开的回答之后才放下心来。见那和尚还要往里走,陆婉吟连忙拉住他,指着那即将坍塌的屋脊给他看:“救不了了。”
她这辈子没用过那么大的声音同人说话,却在一片嘈杂声中显得万分无力。那和尚看她一眼,似乎颇感讶异,随即对着她点了点头:“小僧知道。”
他嘴上说知道,脚步却不肯听。只管自顾自地拎着水桶往里冲。陆婉吟一见如此,知道拦不住便往外跑。她惦记着卫承璋,又觉得还是要寻人救火,便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这会儿能撤出去的人已经撤出了大半,门口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拥堵,可到了大街上就不是如此了。普济寺外的马车足足堵了周围的两条街,这会儿都急着往外走,反而比寺内还混乱些。
陆婉吟遍寻四处,不见卫承璋的踪影,却在人群中瞧见了不少身着黑衣之人,心里已经慌张起来。
她猜想卫承璋与姚漪已经会合,便想着先去寻东宫的马车。可她才挤过人群走了两步,却见不远处一阵喧闹。黑衣人似乎寻着了目标,自四方往内汇聚,直逼其中一辆马车。
隔着人海陆婉吟看不清楚,可看这个势头也猜到是为什么了。四周都是慌乱的尖叫声,围在那辆马车周围的人见那些黑衣人已经周围守卫动了手,都急匆匆往外跑,只有陆婉吟一个人逆着人群往外冲。
“小心那孩子!”一个清清亮亮的女声传过来,陆婉吟听着有些耳熟,却顾不得细想是谁。她在人群里仔细寻找卫承璋的身影,终于逆着人流跑到了那辆马车的外围,这才发现是那些黑衣人打斗时惊了马。
那马狂躁不止,连带这身后的车也晃动不止,奈何地方狭小拥挤,那马车又动弹不得,车夫不知去往何处,只剩下那马不安地向四方踩踏,而那地方当中正躺着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陆婉吟想快走几步伸手去抱,却被从当中逃离的人群撞了个趔趄,她好不容易站定,一抬眼正瞧见一个女孩子自马车内爬上了马背,像是要去控制那匹失控的马。
陆婉吟这才发现她非但对这个声音耳熟,对着姑娘也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她自四方环顾,那些黑衣人仍是缠斗不休,似乎定要将那马车里的情境看个明白,可那马车分明不是东宫的马车。
她一时弄不清状况,只看那女孩子似乎无甚骑马的经验,在那马背上摇摇欲坠,却始终抱住马的脖子拉紧缰绳不肯放手,钗环散了一半都浑然不觉。
那女孩大约是那家的闺阁小姐,对于骑马一事无甚章法,只凭这一腔狠劲儿极力控制着那马不让它踩伤地上的孩子,几次险些被摔下来又堪堪稳住身形,还要借力躲避那些不知因何而来的刀光剑影,显得十分吃力,陆婉吟想去帮忙却无从下手。
这头是火光冲天的普济寺,那头是乱成一团的街头打斗,其间夹杂着无数人的哭喊,方才还一片祥和的乞巧祈福地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陆婉吟寻不着姚漪与卫承璋,她被来往的人群自这头挤到那头,一颗心跟着那马背上的姑娘忽上忽下,终于在一片嘈杂声里回想起这她为何看这姑娘眼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