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觉得的,她居然会讲出这样的一句话,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老师们把你教得太好了,妈妈此刻多么希望你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程姣裹在被子里,仍能感到心寒:“如果我真的自私,妈妈还会说这句话吗?”
电话那头陡然变得安静,程姣终于放心下来。
程姣的话太直白太不客气,太不像从前的她,程峮因错愕而无话,这份错愕有大半要归功于程姣。
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她们都真真切切地做了十七年的母女,就像程姣这个女儿了解母亲一样,程峮这个母亲自认也十分了解女儿。
只是如今,程峮突然不敢确定自己是真的了解程姣了。
当程姣发现宁皎和程峮长得完全一致的时候,她竟然连亲子鉴定都偷偷给她们做了,以此来证实或者否认猜测。
她的反应冷静得令人发指,没有歇斯底里,只有反复求证。
她不该是这个反应的。
程峮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她好像还能想起来瘦得跟猫似的幼崽第一次喊她妈妈的场景。
也能想起来程姣无数次躺在病床上和她通视频电话笑着安慰她,然后背过身痛到抹眼泪的样子。
她不是很满意这个女儿,甚至想过趁早再生一个孩子来取代她的位置,可是每次看到程姣,她就会下意识忽略她是个病秧子的问题,不去想。
因为她的逃避,她工作上的忙碌,程姣其实并没有得到过太多的母爱,但也从不抱怨,对她没有任何怨怼。
扪心自问,程姣除了体弱些,几乎是个完美的女儿。她聪明,她优秀,她八面玲珑,她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而她对程姣心有愧疚,医生断言程姣活不过二十岁,她便不去倾注太多心血。
程峮审视的眼光落到了桌面的照片上,摆在眼前晴天霹雳的是,这样令人喜爱的女儿,居然不是她的孩子。
那么她亲生的孩子呢,除了健康的体魄外,她是否有替代程姣的品质呢?
至于血缘关系,她向来不太看重,她是成熟的商人,明白必要时一切都会为利益让路,血亲也不会例外。
何况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拥有流着她的血的孩子,孩子并不是什么珍稀动物。
她最开始的打算是,陪着程姣直到程姣生命的尽头,然后再生养一个孩子,这已经是她对程姣的仁至义尽的爱。
宁皎的出现实在是太意外了。
程峮闭了闭眼,她心中复杂的理智和情感几乎快要将她淹没,太棘手了,面对最不近人情的合作伙伴时,程峮也没有感到这样的为难。
程峮沉闷地坐着,思考了很久,才拨通了这通电话,可现在,她无言以对。
如果程姣真的自私,她确实不会说出这番话。
程峮深呼吸着,感到深深的疲惫,她威严的面容瞬间显出苍老,她头痛不已。
“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很了解你,我不知道你还有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的这一面,我也不知道你有意气用事不顾后果的一面。选择揭露真相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你不去做那份亲子鉴定并且发给我的话,你现在还可以回家,我还是你的母亲。”
原来在程峮眼里,这些事情总结起来不过是十六个字,牙尖嘴利咄咄逼人,意气用事不顾后果。
根本不是她美化过的不自私不自利。
气话说完,理智也回笼,念及周析拿给她看的程姣的治疗报告,程峮又软了语气,是令人诧异的温柔:“姣姣,你现在也可以安心回家,我一直愿意是你的妈妈,陪你到生命的尽头。”
程姣用被子把自己捂得更紧,声音也更闷:“你的爱我受之有愧,宁皎才是您的亲生女儿,一个健康的女儿。”
“我不是。”
“这样的话,您的伤心会再少一些吧。”
程峮几乎从没体会过这样深沉的发自肺腑的无力感。
程姣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她的心坎里,假如上了谈判桌,面对这样的对手,程峮不敢保证自己会胜出。
程姣道:“你们因为我的身体而怜悯我,宽宥过去的错误,将我瞒在鼓里,让我一生都活在你们善意的谎言里。”
“这不是我想要的。”
程峮认为程姣简直幼稚得可笑:“那你还想要什么?”
程姣想要,想要暴露在阳光雨露之下,既要滋养,便不在乎摧毁。
社会学的奠基人之一的思想家韦伯坚信,学者遵循的最高原则是“智性的诚实”,就是要揭示世间真相,无论真相是多么严酷。但同时,他又不希望人们被严酷的真相所吓倒。他说,揭示真相是为了让人清醒、清澈和清晰,而不是在发现真相之后陷入伤感、绝望、虚无或者狂热。
程姣化用这位伟大思想家的话:“我想要智性的诚实,我甘愿为自己的行为造成的结果负责。我的行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