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无能远庖厨,帝王为米也折腰
司马瑛向来不居功,手把手教申屠景做了一顿饭就功成身退,任凭陈氏和申屠景百般邀请到底回了家。
申屠景陪着陈氏用过饭,又要收拾碗筷,却被陈氏拦了。
“你忙了整日,快去歇歇。读书是正事,这些事娘还做的。”
申屠景也不强求,毕竟他也没洗过碗,有了今日灶房一番忙乱,倒不敢再高看自己。毕竟家里就这几个碗,再被他摔了……
所谓君子远庖厨,恐怕不是因为杀生残忍或烟气熏人,而是那些读书人实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做不来吧!
哼,等朕开科取士,定要加试一门庖厨。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堂堂天子门生,若连自家衣食住行都顾不过来又怎么指望他们体恤民生、为民谋福呢?
所以,申屠景今日一番忙乱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申屠景从善如流回了房间,心绪却还不能平静。借钱过活终不是长久之计,而靠他携带宫里的东西出来贴补家用——
申屠景这才醒悟过来,虽然他能凭空穿越宫里和宫外,但他的随身之物却不行。
就像他在宫外落了鞋,明明在皇宫已穿戴整齐,可是穿回来之后却还是光脚。
再说,有了今日用铜板的经历,申屠景才知道哪怕他能从宫里带东西出来,在宫外也用不了。
在皇宫大内,他能接触到最小的钱也是银稞子,还有标记,更别提那些内造、秘藏之物了。恐怕他还没出手,自己和陈氏就得被官府扣押,至少定一个盗窃之罪。
不劳而获是不行了,那么就要靠他挣钱。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士农工商,农活他不会,孟景这小身板也做不来,且孟家早就没地可耕了。
工,说起手艺,他更没有了,且他是读书人就算肯低头去当学徒拜师学艺,也没有工匠敢冒大不韪去教他。
商,更不用想,就算他有本钱,听说他要去从事商人贱籍,怕是好脾气如陈氏都要抄起木棍揍他!
那就只剩下士这一途。
朝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读书才是飞黄腾达最快的途径,可是,毕竟太难了。
下一届秋闱还要再等两年,且凭孟景的水准,也不一定能中。
当然,申屠景师从赵璃和其他大儒,水平自然比孟景高许多,中举肯定不是问题,就是最快也要两年后。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他读书中举,恐怕陈氏早饿死了。
“从前,孟景是怎么养家的呢?”申屠景不由喃喃。
申屠景仔细翻了翻孟景的记忆,才发现原来这个书呆子也没辙挣钱,只是拿了书画出去卖。偏偏他还张不开嘴,不敢叫卖,十天半月也卖不出去一幅画,还要给巡街差丁出摊位费。
家里生计实则还是都靠陈氏给人干活。
申屠景越想越坐不住,干脆爬起来,向陈氏报告一声就出了门。
申屠景在街上乱逛,没发现什么活计,倒是处处被小贩拦着买东西。他好脾气,别人推销,他不仅耐心听着,还主动提问。
诸如这糖葫芦怎么做的?这瓷碗莫非是景德镇所出?这钗的花样新奇,不知从何而来……
甚至还跟一个稳婆聊起了什么叫接生!
等到申屠景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时,四周围满了人,且还是大姑娘小媳妇居多,个个围着他指指点点痴痴笑个不休。
申屠景又不争气地红了脸,几乎是拿袖子掩住脸,挤出了人群。
等他气喘吁吁停在一家店铺门前时,身旁传来一道清冽又熟悉的语音。
“巧了,孟大哥也在啊!”却是司马瑛,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看样子竟像是包着几本书。
申屠景回头,看见是司马瑛又惊又喜又羞,急忙整了整被人群挤皱的长衫,躬身行礼道:“拜见司马姑娘。”
司马瑛眨眨眼,看着眼前举止清雅、气度不凡的申屠景,腹诽这还是前不久被她在灶房指使得团团转的黑小子吗?
“孟公子多礼了。”本来司马瑛已经改口唤申屠景“孟大哥”,这会儿见他一本正经行礼便也客气起来。
申屠景听见她换了称呼又一下子后悔起来,可惜已晚,硬着头皮问道:“司马姑娘这是——”
司马瑛举了举手中包裹,答道:“我来书铺买几本书做端午节礼。”
买书做节礼?可见要送的人是读书人家,且——
申屠景抬头看了看身后书铺的招牌——六艺堂,摆明是专开给应试读书人的。那么,司马瑛要送礼这家,指定是有男子的,且这男子恐怕和她还交情匪浅。
如是想着,申屠景便觉得嘴里有些苦涩,舌头都木了,话便再说不出口。
司马瑛见他无话可说,望了望天色,挥手告别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申屠景愣愣点头,目送司马瑛的背影消失在人流里,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