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3)
沈家一下子去了三个男丁,府上瞬时冷清了许多,就连除夕和新年也不如往日那般热闹。
北边的战事除了起初送来捷报外,往后便再无消息,沈幼安试着从顺德那打听消息,却也只见她深锁着眉摇头道不知。
就这样,数着日子总算捱到了元宵,整个京城的活气也算是送了点进将军府来。
一吃完饭,沈又夏便钻进了碎玉轩,她见沈幼安循规蹈矩地坐在书桌前磨墨、写字顿觉闷得慌,忙趴过去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摇沈幼安的袖子道:“沈幼安,我们今晚去看灯吧。”
沈幼安手中的笔不停,淡声道:“今晚还有事。”
许是将军府的伙食比松县好太多,沈幼安自打进府起,身量便不断抽条,到如今已经比沈又夏约高了一个头。
沈又夏起初虽有不服,但日子久了竟渐渐地把撒娇的功夫用在了沈幼安身上,每次只要叫上几句“好姐姐”,只要沈幼安能做到的,都会为她做到极致,这样一来,她便摸准了沈幼安的性子,只要有事相求必会撒娇。
她见沈幼安不为所动,当即将头凑到她的面前,叫道:“好姐姐,今晚就陪我去嘛,府里实在是闷得慌。”
沈幼安搁下笔,将沈又夏的小脑袋往外推了推,无奈地问道:“阿娘让你看的账本可是看完了?”
“晚上回来看也不迟,大伯母肯定能理解的。”沈又夏拖着沈幼安的胳膊就往外走,“实在不行,你就帮帮我嘛。”
沈幼安捏着眉心头疼道:“我已经帮你好几次了,再这样下去,阿娘发现了肯定要生气的。”
“怕什么。”沈又夏吐吐舌头道:“大伯母又不会真罚我们。”
听到这句,沈幼安忽的想起初回将军府时,柳夫人罚跪那次连个蒲团都没有,现在忆起膝盖处还隐隐作痛。她心道:“她不会罚你,但对我是真的不会手软。”
但她还是禁不住沈又夏的缠闹,半推半就地跟着她出了门。
元宵节这晚,京城的繁华仿若随着烟火一瞬间都显现了出来,亭台高楼,烟火花灯,香车宝马,数不胜数。沈幼安处在其间,只觉得天地浩荡,而自己渺小如蝼蚁,她定了定神,将目光放在近处的花灯上,出神地想着北地的今夜又是怎样。
沈又夏提着盏花灯轻轻捏了她的手一下,催道:“站在这干什么?我瞧前面在放河灯,我们也看看去。”
沈幼安抬眼望去,果见前方的河道中各色花灯摇曳,不少少年少女围在其旁,或低头祈福,或顺水推灯。她心里忽起了几分心思,遂由着沈又夏拉去了河边。
“你觉得哪个好看?”沈又夏盯着各色的花灯纠结道。
沈幼安大致扫了眼,从一堆花灯中挑了两个合眼缘的,正要伸手去取,却从侧旁伸出一只保养得当的手一同摸上了花灯。
“这个我要了。”那只手的主人强势道。
沈又夏皱眉道:“赵含玉,你讲不讲理?这个花灯明明是我们先看上的。”
赵含玉昂着下巴,瞥了眼沈又夏,重道:“路子昂。”
听到这个名字,沈幼安的身子整个都僵了起来,原本将要从花灯上落下去的手也失去了气力,她听见路子昂轻声斥道:“那是别人先看中的,别闹。”
别人?
沈幼安手上又恢复了气力。既然路子昂已经释怀了,那她就万没有再留念的道理,她舒整了下心情,把手中的花灯往赵含玉手里塞道:“赵姑娘要是喜欢的话,让一让也没什么,左右这元宵节最不缺的便是花灯。”
她回头又对路子昂笑道:“路公子还是快些给赵姑娘买下吧,要不然待会可就挤不进放灯的人群了。”
路子昂眼神复杂地看着处之泰然的沈幼安,见她眼神干净的仿若两人从未有过旧情般,他的唇不禁抿得更紧了些,半晌,冷声道:“那便多谢沈姑娘了。”
他特意咬重了“姑娘”这两个字。
赵含玉闻声,回头瞪了两人一眼,而后把花灯重重地砸在地上,“搞得你多大度一般,一个破花灯罢了,谁稀罕!”说着,她便赌气似的转身往人群中走去。
路子昂叹了口气,熟练地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交与卖灯的老者,而后对沈幼安作歉道:“失陪了。”
沈又夏看着路子昂追上去的背影,小声抱怨道:“也不知道赵含玉施了什么招,两人竟又在了一起,李夫人现在的心脏怕是好不了了。”
沈家老太太信佛,对寂空大师的话更是深信不疑,既然大师都说沈幼安和路子昂有缘无份,她也不再强求,正好此时又有赵含玉横插一脚,她便顺水推舟地与李氏退了这门亲事。
李氏本不愿,可奈何赵家只有一个女儿,因而对赵含玉向来宠溺得很,赵父又是路子昂的上司,李氏思来想去,只好勉强接纳下了赵含玉。
尽管如此,沈幼安却也始终觉得是自己对不住路子昂,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路子昂能觅得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