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5）

二人转过巨石后，面前现出一条幽径，弯弯曲曲地通向尽头的一处凉亭，沈幼安看去，只见那处已肆意坐着三五青年，不远处的梅林中还有几位踏雪而归的少女。

她将目光在当中的宋墨书身上稍稍停了一瞬，见其气质凌然如傲竹，眉峰挺然如山峦，一举一动间却又带着流水般的淡漠。

沈幼安忍不住缓缓勾起了唇，比起恐惧，她现在更期待撕下宋墨书虚伪的面具时，他那副身子骨又该如何？

是弯折？还是毁灭？

路子秋瞧着沈幼安的神情，舒心地笑道：“你们果然是旧识。”她眼里闪出兴奋的光彩，拉了拉沈幼安的袖子轻声道：“他看过来了。”

沈幼安闻言，抬起长睫，不慌不忙地回看了过去。

宋墨书见状，微微一愣，在他的记忆里，沈幼安看向他的目光永远都是闪躲和害怕的，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坦荡。他无声地抬了下眼眸，定定地看了沈幼安一会儿，而后眼底起了几分薄笑。

身侧的裴和风顺着他的视线眯眼瞧了会儿，挑眉“哦”了一声道：“对面那个好像是定远将军府的那个……什么什么安来着？”

“定远将军府，沈幼安。”沈幼安走至近前，行礼道。

裴和风没想到沈幼安竟还有颜面站到他面前来，他冷冷哼了一声，不再过多搭理，拿眼看宋墨书道：“我吟完了，到你接了。”

旁边一人叫道：“且慢！适才和风兄吟诵的时候便无人抄录下来，这次宋兄的诗句若是再无人抄录，岂不是浪费了这等美景与好诗？”

“怕什么？这不是来人了吗？”齐明玉拂去眼前的梅枝，摇着手中的扇子朝这边踱步而来。

“怎么？你要写？”裴和风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因当今圣上爱极笔墨技法，所以月朝人皆推崇擅书法者，像齐明玉这般浪荡子弟本也该附庸几下，但众所周知，他的品味长相虽皆是上等，但那手字不论齐国公怎么跟在后面打，都写得和狗爬的一般，让人不忍直视。

“瞧你这话说的。”齐明玉素质极好地没有骂出声，只是把扇子重重地一合，无意识地敲着左手掌心，看向沈幼安道：“不是我写，是她写。”

她？

沈幼安？！

在座的俱是一默。

裴和风面色尤其难看，他在诗会上见过沈幼安的字迹，下笔无力，形神俱散，弱如稚子。他一想到从自己嘴里吟出的锦绣佳句，要被那样的字写出来，面色便骇得比见鬼还恐怖。

齐明玉却浑不在意，自顾自地命人取笔墨来，而后坐下看沈幼安道：“不知沈大小姐可是愿意？”

“幼安不擅诗句，但近来对书法还算是勤加练习。”

齐明玉看着她不骄不躁的面容，手中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他原以为沈幼安会拒绝，没想到……

齐明玉在心里哼笑了一声。

他可没忘记谢长明临行前提到的那封信，他倒要看看沈幼安的字是否如谢长明说的一般进步了不少。

想到这，他又看了眼沈幼安那张已经抬起的精致的面容，自然也没有忽视她眼中毫不隐藏的倔强，心念一动间，他仿佛从中窥见了谢长明的影子。但他很快摇了摇头，将这荒诞的想法驱逐开，命人铺好纸墨后，指着面前的白玉桌，微微一笑道：“请吧。”

沈幼安毫不推辞地就坐了下来，熟门熟路地蘸墨、提笔，行云流水地在纸上挥毫了片刻，而后微微喘气，抬头问裴和风道：“请问裴公子刚才吟诵的是这句吗？”

裴和风原在闭目，听了这句话，又察觉到沈幼安久久看过来的目光，这才不耐烦地移目过去。

但看到纸上娟秀又不失锋芒的字后，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沈幼安，忽然点头道：“对，正是这句，沈姑娘这字倒是与我这句诗搭得很。”说完，他又忽的起身，端正了一身散骨，正色行礼道：“之前的行为是我眼拙，不知沈姑娘确与某人不同，实在是让人敬佩。”

裴和风既重天才也对勤奋之人不吝夸赞。

说这话时，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齐明玉。

齐明玉眼角一抽，在心里问候了谢长明一遍又一遍。

“裴公子言重了。”

沈幼安起身还礼，面色淡淡，掩在长袖下的手却忍不住握成了拳。

她感受着手上的茧，舒了口气。

这次总算是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宋墨书见此，心念微动，随即吟哦出声，众人听闻赞叹了一句，回头却见沈幼安并未动笔。

有人奇道：“沈姑娘这是何意？”

沈幼安淡然地看了一眼宋墨书，解释道：“幼安虽不懂诗句，却也知字和诗句的精神气概应融为一体，此才为上佳。幼安不才，所写之字实在是与宋公子的诗句不搭，还望宋公子海涵。”

如今宋墨书算是宁王眼前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多少人巴结他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