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故人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光景,笔直如松,长发如墨,锐利的眉下是一对璀璨如星子的双眸,此时此刻正抱剑而立,沉静地等在门外。
不是自家那个臭脸师弟又是谁?
沈灵雨还未开口,少年已怒气冲冲地迈开步子走来。
等他在她面前站定,沈灵雨才意识到,师弟长高了不少。
“师姐,”没有任何的寒暄,少年开门见山,“我不过闭关三月,你怎将自己胡乱嫁了?”
*
二人来到西市的茶楼上落座,今日天热,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打着蔫儿,店小二端着一盘盘珠子冰穿梭在茶座间,忙得大汗淋漓。
面前的少年心浮气躁,亦是满头大汗,沈灵雨不紧不慢地饮着茶,故意不去看他。
“师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怎能趁着师父不在这般胡闹?”
“我怎么胡闹?”沈灵雨不怒反笑,“阿嵘,闭关三月,你除了个头长了不少,倒也没见有多大进步。”
师姐教训,师弟只有受着的份儿,萧嵘显然不大高兴,一口气将杯中茶水饮尽,又将沈灵雨上下打量一番。
她被旁人精心打扮过,本就白皙的脸颊上抹了胭脂,更显楚楚动人,一身浅黛折裙,腰间丝带绣着两只翩然若飞的蝴蝶,举手投足间,是贵族家眷的端庄模样。
这副金丝雀的打扮不适合她,萧嵘想。
那裙摆薄如蝉翼,会牵绊她的脚步,精致的发髻只会成为她的负担,而那腕上的玉镯也会在刀光剑影中破碎。
京城如同漩涡,不是他们这样的野路子猎妖师能够驰骋的地方,而这侯府又处于漩涡的中心,乌烟瘴气,危机重重。那世子人前长袖善舞,人后又将妖气深藏不漏了十余年,足以见修为的强大,师姐怎能是他的对手?
他的师姐不该在此处蹉跎。
她本应是凌厉而自由的,正如同山间的风,林中的雨。
他望着她发髻间的玉步摇,颇有些委屈地嘟囔:“师姐,你这副模样,我实在不习惯。”
“是吗?我倒是习惯了。”
“师姐,你真嫁给那大妖了?你为了捉妖可真是下了血本……”
“这有什么,不过表面夫妻罢了,”沈灵雨得意地摇头晃脑,继而摆出师姐的架子,“平日里我怎么教你的?猎妖要心中无我,胆大包天,当然,也要随机应变——你学着些。”
萧嵘望着“胆大包天”的师姐,劝道:“师姐,你我合力,速速将那大妖捉了去,同我回清风观可好?师父未归,观中只我一人,我闲得都要发霉了!”
沈灵雨嫌他聒噪,没有理他。
“师姐,眼下这般境地,拖得越久越难抽身,”萧嵘抓紧手中茶杯,眼神晦暗了三分,“难不成,师姐在贪图侯府的富贵与安逸么?”
杯中的茶已经凉透,咽进嗓子里苦得发涩,萧嵘素来喝不惯这苦茶,忍不住蹙了蹙眉,心底更加郁闷。
“你此次下山,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的?”沈灵雨有些不悦,她把玩着茶盏,拈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口中缓缓咀嚼。
萧嵘哑然,过了半晌,叹道:“自然不是,我还有任务要做。”
沈灵雨朝他眨了眨眼:“说来听听。”
*
三皇子坐在树下,啃着半块西瓜。
此处临水,虽然天气燥热,却有清风徐来,风从湖面上一吹,带着凉爽的水汽,加之手里的西瓜在冰块里浸过,现下冰凉爽口,这烈日就变得可爱得多了。
淡红色的汁水顺着他露出的手臂缓缓淌下,淌进了挽起的袖口中,他完全不在意,只是将目光黏在于林间穿梭的青年身上。
“蕲儿,你在看谁?”身边的女子好奇地凑过来。
李承蕲吐了两粒西瓜籽,道:“姑姑,没什么。”
长公主顺着他的目光去望,望见了那个正纵马闲逛的青年,他漫不经心地拽着缰绳,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马背上没有任何猎物。
“云闲?”长公主眯眼看着白玉禾,“他呀,嘴上功夫厉害,骑射却是最不擅长,你看,连一只野兔都没猎到。”
李承蕲没吱声,见白玉禾已经跳下马朝这里走来,便缓缓移开了目光。
白玉禾擦着额角的汗,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已到黄昏时刻,太阳还是这般毒辣。
白玉禾实在讨厌夏日,他只想回家。
一想到回家,他的脑海中竟浮现出自家夫人虚情假意的模样,忍不住噙了笑,抬眼向前望去。
不远处的花棚下列坐了一群男女,他刻意磨蹭着,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青川郡主、琉阳县主、安乐侯世子、临祁侯世子……长公主宴请,能够列位的都是些王孙贵胄,有的在簪花,有的在饮酒,三三两两,处处欢声笑语。
那花团锦簇中的,便是长公主和三皇子了。
白玉禾心中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