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Sweetie
“我在构思剧本的一开始就已确定了,青春期的朵恩是个容貌已经被模糊、乃至丑化到年龄性不强的可悲角色,因此选择16岁还是10岁的女孩来扮演都并不要紧,这就是我没有回绝彼得的建议,破例同意让你来试镜的原因。”双眼明亮、言辞率直的简·坎皮恩坐在她家中的花园里,在邀请凯瑟琳品尝了自家新出炉的新年饼干后说出了这番话。
凯瑟琳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抬头欣赏着纽约冬日少见的阳光,在穿透一棵枝叶大半已经枯黄坠落的山毛榉后,将简那虽然束起但仍有几缕垂在耳边的淡金色长发点亮。
“这棵树是你灵感的来源吗?”凯瑟琳问道。
“不完全是,”简认真地回答道,“在我童年位于惠灵顿的家中,有过一棵树叶繁茂、枝干遒劲的松树,是我和家人一起亲手种下的,当然,并没有像《Sweetie》里的剧情里那样把它拔出来的戏剧性故事发生,它至今仍然四季常青,陪伴着我的父母。”
简·坎皮恩站了起来,走到山毛榉树下,凝望它苍老虬结的树枝,感叹道:“植物是多么神奇,它是如此安宁平静,却仿佛又能在无知无觉时就与你紧密结合与纠缠,如同弗里达的那幅自画像,荆棘安静地盘绕在她的脖颈和胸膛之上,看似无害,却会扎破肌肤,和你紧紧相贴。”
凯瑟琳有些感觉自己的思维与简交汇融通了,但是按捺住自己想跳下椅子的冲动(她还是不想显得幼稚),尽量平静地说:“所以这就是在开头凯伊梦到的那个噩梦场景,对吗?朵恩就像那段扎破弗里达的荆棘,就是凯伊梦中那块黑暗中蜿蜒盘曲如同魔鬼般让凯伊窒息的树根,那树根会深入土壤,扎根于房屋之下的无边黑暗,给土地之上的人们带来无穷风险——这就是朵恩。”
似乎想到了什么,凯瑟琳不由自主地开始用呓语般的音调低声说话:“她明明如此荒唐放荡,却还能像个公主一样轻而易举获得全家的关注,获得父亲在电影前半段里深沉的爱,这令总是力求完美的凯伊感到了外界与自身给心灵的双重压迫,直至参加了妹妹的葬礼也没有为她带来完全的解脱。”
简·坎皮恩点头赞同道:“你对凯伊的心理揣摩也不错。凯伊与朵恩就如同在一根藤蔓上竞相纠缠、争夺阳光的双生花,在父母错误的浇灌照料下,最终一朵凋零,另一朵也行将毁灭。”她看向坐在旁边从始至终聆听她们的摄影师,她的校友、和她合拍过好几部短片作品的莎莉·邦格斯。莎莉显然也对凯瑟琳对角色内心的诠释很满意,走到一旁亲自打开了摄像机的镜头盖。
简说:“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片,我希望演员能做到对一切的理解都尽善尽美。现在,你已经看过剧本的全部内容,所以你是否想好了,等下到底试镜朵恩的哪一段戏呢?”
凯瑟琳站起身,指着院门口停放的一辆破旧的福特野马说道:“当然是这个。”
简·坎皮恩心领神会,立刻让两个工作人员开始简单布置这一段的场景。
十分钟后,凯瑟琳坐在野马后座靠窗的位置,她伸出那双在她想象中已经缠着蕾丝束缚圈手套的手臂,涂着黑色指甲油、戴满硕大的廉价戒指的左手惹人厌烦地不停旋转着车窗玻璃按钮。车窗的不断开合让狭缝里的小石子跳跃迸溅,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痕迹,而看到这一幕,凯瑟琳却更加乖张癫狂地无声大笑起来,对前排空无一人的座椅做出不断张大嘴又收拢的怪状。
临时扮演父亲一角的工作人员在窗外焦躁地来回走着,用看似亲切实则不耐的口吻说:“下车吧,小公主,Sweetie,你是爸爸的好女孩,对不对?出来吧,出来吧……”
他试图把凯瑟琳——朵恩拉出来,然而本来一直平视前方的朵恩突然面色扭曲地去咬父亲伸进车内的手(这把工作人员差点吓得收回手),她表情凶狠的肥胖脸庞上满是戾气,还发出好几声野兽般的嘶吼,让父亲既担心邻居们会看到这令他丢脸的女儿,又对此无计可施。
凯瑟琳愉悦地想象着屋内的姐姐凯伊那痛恨至极的表情,她一定在担心这样被朵恩耽搁下去,她和父亲将无法带着男友路易斯去探望母亲——幸好,已经对朵恩失望透顶的父亲想到了一个妙招:谎称是朵恩心爱的那个男朋友,“全能制片人”鲍勃给朵恩打来了提供演艺机会的电话。
本来还目露怀疑之色的朵恩,在听说能参加试演后,兴奋地整理自己凌乱油腻的短发,又试图抚平褶皱邋遢的肥大短袖,这才连滚带爬地冲出车外,去接那个所谓的电话。等她反应过来这是一场骗局时,父亲、姐姐和姐姐的男友已经开着车绝尘而去,徒留朵恩在房子里绝望地用听筒不断锤击着墙壁,然后如同幽灵一般扑到窗前,望着空荡荡的院门口发出牲畜被屠宰般的哀嚎。
“……cut,good!”简·坎皮恩凝望着笼罩在白色窗帘下悲泣的凯瑟琳,与莎莉对视一眼,两人都注意到凯瑟琳的脸色仍然呆滞而痛苦,在简喊cut后神情才渐渐回缓。
简·坎皮恩的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安定满足的喜悦——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