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岭,酒醒时分
虽然节令上已经开春,但在北方苦寒之地,屋外呼啸的风声依旧带着能冻死人的狠劲。月光清冷地洒在粗陋的毡房上,房内虽燃着火盆也只是稍微有些暖意。
林隐此时还在梦中,又回到了自己发了疯想逃出天阶殿的时候,那时他还叫云深。偶然发现城北靠近光华门的一段城墙附近,因为要建一个凉亭,所以运来了许多石块和沙土、木材等材料。工程还没正式开始,而准备材料却早已高高垒起——是哪个粗心的监理人吧,居然放任巨大的石块、木材等靠着城墙,眼看离城墙上缘不到一人高了!意识到这点之后,他的心开始狂跳,当天晚上,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逃跑行动。
四野无人,唯有一轮明月高悬头顶,云深望了一眼月亮,扯扯衣服下摆开始攀爬,终于站到了城墙上。然而,往下望去看到的绝不是预料中的景象——紧挨着城墙的这十几米距离,遍布尖刀和利刃,任谁跳下去也无法生还。月光下,大约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才有一片莲花塘,闪着幽微的光,甚至能隐隐看出一朵荷的粉色。
城墙上风很大,他来回走了很久,希望能找到更安全的一个点跳下去,然而都是徒劳,却眼见天色越来越亮,启明星都快要升起。在呼呼的风声里,他由喜转悲,最后开始自嘲:原来不是哪个监理人粗心了,是自己太天真。
回去的路上,他全身脱力,几乎梦游一般。经过一处回廊转角,却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人——居然是南絮公主!匕首被撞飞出去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月季花丛在不远处如同丝绢一般反射着月亮的柔光。
晦暗的光线里,他刚刚看清南絮的脸,正等着对话开始,等着她叫住自己,便从梦中醒转过来了。再也没有南絮的影子,唯有房顶密密麻麻的木柱和悬荡着的红色经幡映入眼帘,接着是寒冷的感觉刺入肌骨。
又梦见她了。他扶了扶额头,梦的残片随着脑袋的摇晃,几乎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再过不久,天也该亮了。林隐却丝毫不想起身,他再次闭上眼睛,想继续那个梦——哪怕再多一秒也好,就能看见她慌忙地捂住自己的嘴,用手拽住自己的胳膊。他们还停留在那个偶然撞上的夜晚,所有的纠缠正要开始……
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吧。在此之前,他并不认为他们之间存在任何联系,首先他从不承认强加给自己的“驽伊士”身份,更不用说即使考虑到这一层,作为100位驽伊士中的一位,那联系也是微不足道的。但那天,南絮拖着宽大的裙摆却躲躲藏藏的样子被他看在眼里,她用命令的语气把自己拉进了她的秘密中。
当时的情境下,他是没法拒绝的,他也从没想过拒绝。谁被南絮公主用那种既狡黠又无邪的,好像不知道伤害和背叛为何物的眼神看过,都不可能拒绝的吧。
那天之后他便开始听从公主的指令时常在夜里潜入太子府,查探太子的饮食起居情况,一一向她汇报。有的时候有收获,有的时候没有,但不知何时开始,单纯的只是做这件事本身,就给他的生活注入了亮彩,特别是夜里汇合时公主喜欢从背后突然跳出来吓自己。毕竟,在此之前,他活着的唯一目标只有逃出去而已,在天阶殿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这么想着,南絮公主的目光在脑海里重现了。他没来由地全身抽痛了一下,终于放弃了再次入梦的尝试,睁开了眼睛。
但回忆何尝不是另一梦的形式,回忆可没那么容易终止。南絮的话语继续在耳边回荡,“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不知是那之后第几天的事了。“腿怎么回事?脸上居然也有伤?”公主急的几乎要去摸他额头上的伤口,被躲开了。
这对云深而言本不是罕见的事。以寒木为代表的家生驽伊士们欺负他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他被重重摔在地上,小腿处刚好有一块石砾,而其他人则呼呼哈哈地叫着,“云深又被摔了!!”。除了身体上传来的痛苦,云深的第一反应是太阳已经落山了,今晚要赶不上赴南絮公主的约了。
所以他以为公主的第一反应是责问他为什么迟到,一路上琢磨着怎么回应比较好,却没想到她首先在意自己的伤势。躲开了公主的手,云深退了一步,震惊于自己居然有点鼻酸——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衣衫褴褛,仪容不整,不敢看着南絮说话。
“真的等你好久,还以为今晚不来了。”南絮跺了跺脚,本想继续抱怨,却还是忍不住询问起他的伤势来。“你这是怎么回事,在教养院被罚了?也不像啊。”
南絮探出脑袋仔细看着他的伤疤,“不肯说?”
云深依旧沉默着。
“你不说我也知道。准是那群驽伊士里,有人欺负你了吧。”南絮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一小束花枝,放在指尖把玩,“我可不在乎。”
“这些小打小闹尚且叫你难以赴约,要知道我成人礼之后会有正经决斗赛的——”
云深一直以来抵触格斗,即使每每被人拳脚相加。他从心底厌倦武力,回想起来在如何逃跑上动的心思比学习格斗多得多。当然,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