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司马昭当时也没有太多男女之情的念头。只是情急之下封住她的嘴。
可,亲上去之后,他不能问心无愧地说,他不曾动那样的念头。
他知道崔若愚并无此心。她那副晦气又自认倒霉的模样,显然对他没有任何叵测的居心。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生气。
他此生最防备却也最熟悉的女子,就是图司马家势力的女子。这些女子数不胜数,在他眼中一视同仁。
他能明白她们的心思,也能在与她们的相处之中游刃有余,分寸恰到好处——给名分,给相应的待遇,除了王元姬之外,其他女子大约过年过节或者生辰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他。
当然,崔若愚这种女子,他也见过。对司马家丝毫不动心,从不正眼瞧司马家。
例如曹绫。
但是曹绫也从来不入他的心头。
崔若愚是入了眼上了心的。他不得不面对这一点。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司马昭沉稳多年的心思,有些慌张。
像有块石头压在心上。
司马昭望着黑沉沉的夜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接近四更天。这雨越下越大,天上丝毫没有亮起来的迹象。
卢松急忙忙地送来衣物。见司马昭竟然站在门外,心里大吃一惊。
司马昭意味深长地看着卢松。似乎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卢松自知理亏,是因为自己怀疑两人私情,嘱咐了崔若愚,才令主公不得不怜香惜玉站到门外淋雨吹风。
卢松总觉得后颈冰凉。他垂下头,双手奉上衣物。
司马昭摆手,“大博士回去吧。”
卢松透过虚掩的门,看见崔若愚那丫头又睡倒了。手上似乎还拿着卷宗。
卢松蹙眉不语,想过问崔若愚的事,又恐惹主公生气。多年为官的谨小慎微让他最终还是闭嘴,退出了寺庙之外。
司马昭自有打算。他不会为了崔若愚一人而得罪钟鹤。但是如果钟鹤要伸手干预女官施政,那司马昭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女官的生杀予夺,只能交由大魏。而不能交给任何人。
至于崔若愚的事,她自己必须解决。无论是证明她自己的才干,抑或是改变她自己的处事态度,她必须自己处理。
但……如果她求助他……
司马昭微微侧身看房内睡得正香的崔若愚,情不自禁地骂了自己一句:“这蠢女子能想得到求助司马昭吗?”
他轻巧抬腿进门。
那女子刚被他“轻薄”过,这么快又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酣睡,难道真的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威胁吗?
他在房内换好了衣物,隔着火堆看她许久。
又垂下眼睑,扫了火堆里的柴禾。画轴和他原先的里服都已经被烧得没有灰烬。
他骗了她。画轴并不是带出来处理的,而是带出来修补。藏画的经堂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可这画无缘无故受了潮。
画上所用的颜色,和往生佛身上的是同一批。他想找原本给往生佛上色的匠人再把画修一遍。
想不到竟在此庙中被火烧毁了画。
那件衣服,也是他那年病愈之后兄长命人给他做的。他被梦魇了很长一段时日,醒来后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兄长便命人寻了高僧缝制了此衣。
他常穿这件衣服,正巧今日也穿在身上。又正巧跟着梦魇里那个女子的画像一起被焚毁了。
司马昭穿着一整套明黄色的常服,黑色宽腰带,黑色皮靴。腰间挂着长剑。卢松还送来一件姜黄色的棉披风。
难得他有心,有时候却太有心了。司马昭神色毫无变动,把披风罩在身上。最后看了一眼微光中的往生佛。
它在微微笑着,阖着眼睛,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好像什么都了然于胸。
司马昭抓紧了披风的边缘,无声地离开了寺庙。他本就是为了确认崔若愚安然无恙的,既然在寺庙中遇到她,就不必再去司州郊外。
他掩好门。把马牵出了寺庙之外,才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那一夜之后,又过去好多个夜晚。有的夜晚下雨,有的夜晚没下。可司马昭偶尔恍惚,总想起那个滂沱大雨的寒夜,他在庙宇之中,在往生佛前,吻了崔若愚。
想到那个吻,他下意识地吞咽。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哪怕毫无一物。
司马昭浑然不知,王元姬都看在眼里。
“你说大将军提笔忘字,墨滴到身上还没发觉?”王元姬正在梳妆,听下人报告大将军的行迹。
司马昭知道下人会告知王元姬一些关于他的事。这是夫妻之间常见的事,他也不以为意。所以王元姬也不藏着掖着。
“是。小人这几天见大将军茶饭消减了许多。”家仆说。
王元姬心道不好,难道自己的夫君司马昭身体抱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