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5

——我要走吗？

我当然是要走的，侦探社已经安全了，政府内部最大的威胁已经被挟制，能够扭转局势的书页也已经到手，对于侦探社而言，距离脱出眼下的这番绝境，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如今的我已经是“无用”的了。

我也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接下来我所要做的一切，都已经是与侦探社无关的、只属于我自己所要走的路。如果我仍然游荡徘徊在此处不愿离开，那么我将会给侦探社带来的，只会是远比魔人、远比天人五衰、远比书页所改写的「现实」，更为险恶的一场危机。

我·必·须·要·走。

如若不然，风生的目标，就会从我，扩散到我身边的所有人。乱步，侦探社，甚至于是协助过侦探社的坡和露西，受制于契约的力量，他不会杀死我，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不会用杀死其他人，来威胁我交出他的真名。

这是一场只属于我与它之间的【攻防战】，不想让其他人卷入，我就必须要转移我们之间的“战场”，离开横滨，甚至是离开这个国家。

我一点也不意外乱步看穿了我的打算。他总是这么聪明，抬眼之间就能看穿迷雾。世间的大多数人对他而言，大抵就像是陈列在货架上的商品，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眼就能看尽。

命运赋予他才智，就像是赋予了他一柄看不见的利刃，他将这柄利刃握在了手中，轻而易举地便能剖开他人的心脏，即使是隐藏在灵魂最深处的秘密，在他的视线之下也无所遁形，如临曜日。

我知道在这一刻，我是应该要和乱步说些什么的。

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回来，或者是让他不用担心，曾经的我总是这么做的，就像是几个月前我接下了去伊哈特伯村的任务时一样，放软了语气对他说些安抚的话，让他别那样的不开心，等到把人哄好了，我才会放心地离开——曾经的我总算这么做的。

可是如今的我却已经说不出这些话来了。

我再也没有底气做出那些保证，也说不出什么类似于“别担心”的话，甚至是连一句谎言也编不出来。我不知道如今的“乱步”还会不会像是曾经那样在意我的安危，正如同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即将会面临的到底是生路还是死地，说什么话似乎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这世界上的一切好像都只是虚假的幻影，明明我的身边还有着这么多的人存在，我却只觉得谁都已经不在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伪物，仿佛没有什么是能够让我再去相信的，就连脚下迈出的一步，我都再也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再次踩到踏实的土地，亦或者等待着我的只是无尽的深渊。

风生已经要抛弃我了，那么乱步呢？不记得我的、人生里已经没有了我的、不再喜欢我的乱步——维系在我与他之间的牵绊，只不过是他人一句脆弱无比的话，就连那一点本就缥缈不定的感情也消散无踪，那么留存在我们之间的，又还剩下些什么呢？

我甚至不敢摘下了眼镜去看他，去看一看那根连接在我们之间的「线」，如今到底是什么样。

我没有回答乱步的问题，只是动作很轻地朝着靠近他的方向蹭了蹭，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然后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头。

如果是以前我这么做的话，乱步大概是会很高兴的，我很少会主动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更不必提像是这样依赖着他的动作，偶尔一回，他都能得意洋洋上一整天，像是买来的零食抽到了特等奖那么开心。

但是如今的乱步不会了。

他只会本能地僵硬了身体，因为这“陌生”的接触而觉得不自在，动作生涩地尝试着给我一些什么回应，而不是下意识地就将我抱进他的怀里。

但只是这样生涩而笨拙的回应，对我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我只是想要再碰一碰他，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指尖小心抚摸过脸颊的触感，还有我们贴在一起的手臂，他生疏地与我交握着的手，只要有这些，我的心里，那不知名的某个破口，好像就能被填补上几分，不再是那样空空落落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这样与他依偎着几次，也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就算他对我不再怀有着半分的爱恋，我也觉得温暖。

我只是想要他能再碰一碰我。

即使他不爱我。

*

『再见，乱步。』

我阖上了眼，在心里轻声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