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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暄从不以为柔弱天真,单纯无邪是种美德。就像他抚养月绯,他不太爱管孩子,也不去拘束她,而是任其自由。因为据他对大周礼教的观察,所谓的规矩纲常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其实非常可笑,他是给月绯兜底的人,如果一名贵族少女遭到同侪的排挤,绝对不是由于她不够贤淑柔顺,而是父辈无能。月绯是他的骨肉,他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愚昧无知,没有主见。
但若想控制一个人,就一定要折断他的翅膀,让掌中鸟雀只擅长无用的歌声,哪怕声嘶力竭,也无法逃出金笼敞开的牢门。
秋朗一步步走出亭中,簌簌花树下,他挽着袖,提着灯,露出一截清硬腕骨,眉目冷清,面无表情,但还是妥协了。
落花有意,拂过他发端,轻触他薄瓷般细腻的脸颊,拨弄一段风情,终是缓缓栖在肩头。
月暄也不做声,看秋朗慢慢磨蹭过来,他忽而抬手,慢条斯理地掸去了秋朗肩头的落花。
秋朗偏开视线,往他身后幽深的湖面看去。
月暄调整了个姿势,他个子很高,站直的时候完全挡住了秋朗的目光。
他出口随意地说,“也快到你生日了吧,今年不同往常,是你弱冠之年。说,有什么想要的?”
秋朗沉静的脸上起了几丝波澜,他深吸几息,抬头直视月暄的眼睛,“我想要的,父亲能给吗?”
月暄眼底隐现轻蔑,好像他无所不能,世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也对,南山王有权有势,高官厚禄,生杀予夺都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他大权在握,哪会把秋朗那点微不足道的心结放在眼里。
何况秋朗想要的那点东西是什么他能不知道吗?
名分,面子,堂堂正正的做人……对秋朗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可太重要了,可别忘了他到现在都还没上族谱,说起来仍算是南山王的私生子,甚至养子。只要月暄想,他可以是任何人,任何身份。
月暄摊手,哂笑着说,“阿朗,做人岂能不劳无获,你想得到什么,难道不应该付出吗?”
秋朗被月暄的反应冒犯到,他的脸红了又白,倏地愤然抬手指向月绯,质问,“她!她也需要付出吗?!”
月绯:“???”
干嘛啊!关我屁事!我都装死了!
月暄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他不悦道,“行了,别说了,你们都回去吧。”
秋朗完全是已经不指望月暄的样子,他过分俊逸以至令人心生不祥的脸上露出超然之色,月绯怀疑如果他和司阳碰面,会跟后者一道去念佛求解脱。
秋朗心气高,一向是清高做派,好似无论落到何种地步都有傲骨尚存,但他却是最离不开月暄的人,他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处境,于是想办法去挣脱,他要体面,要尊重,要自己的母亲不再明里暗里被贬低为□□。
他未必有多想做月暄的儿子,但他的母亲必须成为南山王的女人,而非飘零的伶人……这一切都需要依靠月暄这个父亲得来。
月绯目送着秋朗离开,忍不住问月暄,“我看哥哥对有些事很上心呢,爹爹是怎么想的?”
她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给那秋氏一个良妾的名分?”
这话便是在试探月暄是否有心让秋朗上族谱了。
月暄沉吟着,看样子竟然真的有在思索这件事,他半开玩笑的说,“秋氏若为媵妾,秋朗岂不是要记到你母亲名下,你能乐意?”
“我当然是……”月绯话说一半。
“好了,阿绯,趁还没嫁,你在家好好玩,就别管这档子事了!”
月暄可太会拿捏人了,一说嫁不嫁的,月绯真是被扎到了心窝子,她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虽是乖乖走了,心里却莫名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