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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朗的冠礼选在文庙举行。
前期三日,筮宾,月暄甚至亲自上山请来了崔巍作为正宾。
崔巍是崔纾的叔祖父,先帝元延年间有名的隐士,深受武帝赏识,当年有名的“文亭奏对”,正是先帝偶遇这位隐者,与之谈论治国之道的一段传奇。
崔巍是先帝钦点的太子师,教导了先帝诸子,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当今的高阳皇帝。
崔巍德高望重且避世多年,月暄能把他请来显然耗费了一番心力,亦可见他对这个儿子成人礼的重视。
但秋朗并不像外人想象中那样受宠若惊,他始终淡淡的,至少月绯压根儿就没他那张脸上看到半点笑模样。
南郡那边也派了人过来。自从月暄入京,南郡一直以来都由月空主持大局,她不仅有着处理庶务的才能,同时还擅长巫术,秋朗之所以能被确定为月暄的子嗣,正是由于得到了她的肯定。
神明在上,大祭司说的话对于南郡来说无异于金科玉律。月空为人刚正不阿,不论喜恶,在这种大事上,她一定会说实话。即便是不近鬼神的月绯,也不得不相信。
“真是好大的排场。”含秋与月绯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仰见恢宏大气的文庙正殿,不由咋舌。
她此言倒不是讥讽什么,而是确实如此。
此殿九脊重檐,瓦盖覆顶,雄伟壮丽,连绵的百重阶拾级而上,昂贵的红绸铺过,一路延伸至石坊门,远看庄严肃穆,华贵无匹。
这含秋是月空大祭司的养女,此次代表月空来清都观礼。月绯同她交好,常以姐妹相称。
她俩相识多年,说起话来没什么可忌讳的。
月绯悻悻地说,“这些东西倒还好说,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秋朗,他的冠礼上有帝师为正宾,储君为赞者,才是叫人惊讶。”
月绯谈到这件事,不免腹诽司承云多管闲事。
月暄请来崔巍做正宾,司承云不知得了谁的授意,竟然愿意以学生自居,主动提出要为崔处士做赞者。
此举不可谓不聪明,司承云贵为储君,看似自降身价,实则他的这一举动既为自己赢得了礼贤下士的美名,又趁机博得了崔巍这位名士以及南山王月暄的好感,实在是一桩佳话。
回想不久前秋朗与月暄针锋相对的模样,这场隆重的嘉礼似乎不太合理,但月绯却莫名觉得,眼前的一切完全不出意料。
父亲做的,似乎过了些……月绯虽是如此想着,可谁让月暄就是愿意给秋朗花心思,旁人因着南山王的偏爱也乐意抬举秋朗呢?
这场盛大的仪式惊动了整个清都城,达官显贵们的马车络绎不绝,几乎堵塞了出城的车道。
勋贵们的出动也让兵马司不得不行动,朝廷的官兵简直充当了王府的私兵,他们戍守在同往文庙的必经之路上,忠诚严肃的审查着过往车马,不敢有一丝懈怠。
城内如同惊弓之鸟般闭门不出的百姓哪怕穷尽想象也猜不到,似这般大动干戈,竟然只是为了一位公子的冠礼。
秋朗身着采衣,跪坐在错金花鸟文铜镜前。他很少穿这样深色的衣物,缁布饰以朱色锦边,衬得他皮肤通透如白玉。
秋朗有一双秀丽狭窄,略微泛圆的眼睛,漆黑的眼珠仿佛上了釉,目光清冷,垂下的眼皮像展开的扇,纤长疏淡的眼睫下深蕴着忧郁。
月暄从外面走进来,抬手制止婢子们出声。
他俯身按住秋朗的肩,言语间有些戏谑意味,“怎么总也哭丧着脸?”
他着玄端,正幅正裁,玄色,无纹饰,在镜中显得极为周正英俊。垂首间,睫毛在他的微露的卧蚕上投出暗沉沉的阴影,这掩藏了那双桃花眼的温情,突出了他直挺的山根和线条刚劲坚冷的下颌。
秋朗似乎极为忌惮,他身体僵直,不能作答。
月暄轻叹,在他头顶说,“如果你母亲还活着,她看到你成人,会很高兴的。”
秋朗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他张了张口,声音晦涩,“你既然不在乎她,为何要提她,显得王上你博爱吗?”
“我这不是在乎你么。她生了你,我要感谢她。感谢她留给我一个好儿子。”
月暄嗤笑,放开秋朗的两肩,站直了身往窗外看。
窗棂外檐角若飞,上有玉凤衔铃,西风骤过,清脆悦耳。
巍峨屋舍收入眼底,画栋雕梁在天边淡去,但见辽阔天景,似穹庐笼盖。
秋朗垂下眼帘,低低地说,“如果……如果她还活着,我一定不会去南郡。”
月暄的余光斜睨过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秋朗,眸底染了霜色。
他哼笑,“天真。”
秋朗手按在膝上,固执的沉默不语。
月暄转身离开,留下一句,“今天会让你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