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狐（六）

少若成性，赵峥从小行乞。他有一个习惯，窝窝头铜板不过夜。即便肚子已经饱了，他还是会强撑着吃下去。

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习惯。

赵峥有一个习惯，他习惯晚上睡觉蜷缩成一团坐着睡，再找个东西盖住整个人。

可以是一块废布，也可以是破旧的箩筐，通常取决于他身边还有什么。

赵峥有一个习惯，他畏惧热水，从不吃热食。

赵峥有一个习惯，他习惯闻自己身上有没有气味。尤其在大衍斋修行后，每日晨练汗水淋淋，他会像条疯狗一样，沐浴后癫狂地闻身上气味。

一遍又一遍，直至他确认无味。

赵峥有一个习惯，他不能见血。

听大衍斋修士说，赵峥某次晨练，不小心见了血，从未踏进练气的赵峥疯到筑基期长老出手才制服。

赵峥有一个习惯，他白日每隔一个时辰就要进食，否则……

赵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习惯？

十二年前，人族与妖族的战争白热化。桃李镇所在的江州不幸被妖族盯上，成为下一个目标。

赵峥凌晨偷了猎户家的干粮，被王村一村人追着打。最后干粮没了，还落了一身伤。

他躲在大石头间的缝隙里，小兽般舔舐伤口。

“喂喂。”小女孩的声音有些犹疑，“我家也没别的，这是我早上剩下的半个窝窝头你要吃吗？”

“你怎么不理我？”

“喂喂，这半个可是我下午的口粮，你别不识好歹。”

“喂喂喂。”

叽叽喳喳烦死了，赵峥别过头，伸出一只手。

“……你以后别来偷了。村子里大家都相熟，叫一声就过来了。”小女孩怕他不信，“前几日也有偷的，被生气的大人活活打死了，可吓人了。”

良久。

“知道了。”少年沙哑道。

当夜，桃李镇外一座破山神庙内。

这几年纷争不断，流民愈来愈多。这小破庙里，除了窝缩在角落的赵峥，还有好几个最近刚来，抢了好位置大喇喇躺在中央的成年人。

“砰——”

木门被人一脚踹开，灰土满天飞。那人说：“将军请再此稍安歇。”

那人、不，妖看着中间那几个路障，一手搓针，银光烁烁。还没听到几人惨叫，他们就被扎成刺猬，破布一样丢出山神庙。

“啧，怎么还有个小鬼。”赵峥被人吊起，净亮的眼珠凶狠狠看着这些妖族。

“眼神不错，有几分我族风范。”为首的人不甚在意挥手，“放了吧。”

再后来，战神桑垢斩杀妖族首领，妖族自此溃不成军。

赵峥在镇上找到一个长工，和当年的小女孩王禾相识，成了好朋友。

再后来，大衍斋损失惨重，广招新弟子，赵峥被说有慧根，就进了大衍斋。只可惜修行十载，他至今未踏入练气。

长老又说他与大衍斋无缘，让他回乡了。

其实赵峥还有一个习惯。他要努力修行，去桃李镇上的王村风风光光求娶王禾。

他们十年间书纸传信，赵峥在大衍斋被漠视孤立。

赵峥在努力改掉那些习惯，让王禾的习惯成为他的习惯，也让王禾成为他的唯一习惯。

赵峥就是琇琇白日里碰到的奇怪修士。

“所以，你与小禾早已私定终身。”王家兄弟从前知道这人，但只以为是交情好的朋友。

“那你知道小禾究竟怎么了？”

“知道……”

“是我。”

王小弟抓住他衣襟：“你在说什么？”

赵峥举起一只手，瘦劲的手竟然慢慢变化成狐爪。

“我父母不详，现在想来，他们其中一方是狐妖。”

半妖难修灵力，自身妖力混乱无序，无法自控。

“可你是半妖与王禾变成这般有何联系？”琇琇问。

阿黎：“王禾所中，难道真的是妖毒？”

“……是。”赵峥神色痛苦，消瘦的身体呼吸加重，“是我身体异常，连累了阿禾。”

“自春耕节始，我发现自己每夜会控制不住变回原形。王村狐鬼传言，也是因为有几夜我控制不住自己，跑出了家门。”

“有夜阿禾发现我不对劲，在我家附近守着。”

“然后呢……”

“我失去理智，伤了她。”

琇琇默然，王禾所中妖毒本可当场令她变成一心害人的怪物，缓了这么久，是因为有赵峥每日压制有。

可说到底，本就是赵峥伤了她，一桩混乱官司。

琇琇看见冒充江生的人：“你是谁？”

“大衍斋，李意。敢问姑娘何人？”

李意是江生的师兄。那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