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皮和顾姜共处一电梯。纵使彼此尽量隔出对角线的最长距离，仍然遮掩不住涣散在空气里的尴尬。

电梯门开了，李离生往后回头，发现顾姜正靠着电梯的铁壁上闭目养神。

“顾姜，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发声，眼见顾姜用手拧着眉头，睁开朦胧的双眼，微微向她鞠躬表示歉意。

他的优雅得体都在告诉她，他们是萍水相逢的过客。

连朋友都算不上，只会是普通同学。

“乐宝，你堵在电梯干什么？快进来吃饭。”

是爸爸李大雄的声音。

这位市三甲医院的消化外科主任医师是个妥妥的女儿奴，见到女儿就会叫“乐宝”，哪怕会遭受老刘头恨铁不成钢的白眼也坚持给女儿最好的关爱。

“爸，你真的很烦耶！”

李离生只有面对家庭地位最底层的李大雄才能露出半点嫌弃、半点嗔怪以及九十九点委屈的表情。

“怎么就烦嘞？爸爸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炒鸭子，放了鸭血和青椒。”李大雄不急不恼地跟女儿解释，还想哄小狗一样拍拍女儿的后脑勺。

可李离生想到桌上饭菜就已经两眼放光，全然忘记辛苦一早上的老爹，兴奋地招呼起顾姜快进屋吃饭。

顾姜则先向李大雄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因为家中暂时没有其他人，所以母亲先拜托老刘头照顾他的三餐。

李大雄笑着拍顾姜的肩头，宽慰他： “行了，小伙子，都知道你不容易。”。

李离生探出个脑袋招呼着站在门口的两人，“吃饭吃饭，不饿哇？”。

阳光漏在楼道里，成着恰好的光影，原正是场缘分，奏起小城里独有的田园诗歌。

“来，小顾，随便吃。”

吴阿云为顾姜布菜，热情地让他感受到宾至如归，但是顾姜久居英国，吃辣的技能点几乎处于白痴水平，很快就被辣得满脸通红，嘴唇肿胀。

“顾姜，你还好吗？多吃几口饭压一压。”李离生说着，忙跑着去客厅端来杯水给顾姜递过去，满脸担忧地盯着他把水灌进喉咙。

顾姜被辣得额头滚汗，青筋抽动，整个人都处于刚刚经历一场剧烈运动后的强烈喘息中。

“小顾，不能吃辣，就吃青菜。”老刘头为顾姜夹去青菜，少见地投出关心的目光。

“对对对，你多塞几口饭就不会那么辣了。”

顾姜在李离生的期盼下迅速拨动筷子快把碗里的饭都掏进胃里才勉强平息舌尖上的翻天覆地。

他忽然想起妈妈常常跟自己念叨自己的家乡菜有多么美味，以及“辣”这种味觉有多么难以忘怀。

明明根本受不了这种味道，顾姜继续伸出筷子品尝起来，借着辣味掉下眼泪，努力想要夸出好吃，却根本讲不出来，只能继续埋头喝水。

这应该是顾姜饭桌礼仪最失态的一次。

对面的李离生震惊得合不拢嘴，但出于尊重，只是安静地把餐巾盒挪到顾姜面前，然后转移注意力到跟爸爸话家常。

“爸爸，你做的鸭子果然是人间绝味！”

李离生啧啧称叹，径直端起盘子就划拉着把汤汁倒进碗里，无视老刘头如刀般锋利的眼神。

今天有李大雄在，李离生自是嚣张得为所欲为。

“爸爸，你要是也住在学校就好了。”

午饭结束，李大雄就要赶回家里补觉，不然明天就没有办法正常去医院上班。看着女儿对自己依依不舍，他的心变得软乎乎的，豆大的眼泪就含在通红的眼眶里滑动。

“等你放月假，我就接你回家。”

李离生啧啧几声，直言不讳：“对你这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医生，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回去好好睡觉，不然头发都掉光了。”

她作势去揭她老爹头上飘扬的海草，主打就是个顶撞。

“哼哼！”

背后传来老刘头提醒李离生上课的咳嗽声。

“爸爸，我和你一起坐电梯下去。”李离生招呼顾姜，“顾姜，我们要不也去教室里面自习吧，时间不早了。”。

“行。辛苦老师和师母，我和离生先去上课。”

顾姜礼貌地向同坐在沙发上的老刘头和吴阿姨鞠躬道别，转身跟上了李离生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