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弱多病
我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我哭了。
因为我的语气极其平静,倒并没有因此便出现委屈的泣音又或者拖拖拉拉的哭腔,实在大失颜面。
只是眼泪落下来后,留下潮湿又温热的痕迹,我才一下子愣住了。
……是这具身体的错。
我怎么就忘了我“小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哭鬼,遇见什么事就要掉眼泪。被母亲骂了要哭,和舟微漪吵架了要哭,连修炼功法灵力不顺畅了,我也要哭个两声。
这是很正常的事。
……算了,我就是很尴尬。
偏偏我意识上抗拒,这眼泪还止不住,一眨眼便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我又不好万分狼狈地去擦拭掉它,那更显得我实在脆弱不堪。
气势一落,我连和母亲质问到底的心思都没有了,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我只能非常努力地去打破这种尴尬氛围,试图转移一下他们落在我脸上的、该死的注意力。
“母亲,不要再追究舟微漪的事了。”我开口,意识到这句话可能更会挑起母亲的怒火时,又继续低声解释,“……就当是为了我。”
此话出口,我大脑好像又停摆了一下。
“……”
好,这下母亲不将我们两个一起罚死,就算我们跑得快。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母亲紧抿着唇,只是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目光看着我,迟疑了有一段时间后,才开口,“下不为例。”
“那一鞭,便算是舟微漪欺瞒长辈的惩罚,大惩小戒。”
她深呼吸一口气,转向我,“至于你——”
“禁足两日。”
说完,她便闭上嘴,脸色依旧难看,仍是极其不满的模样。
禁足两日这个惩罚,却实在不算重。毕竟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在房中养个两日恐怕都不止,本便不宜出来见风。
但正是因为这个惩罚太轻了,甚至让我产生了某种迟疑——母亲,应该不会秋后算账吧?
她似乎也仍在怒火当中,火没发出来,还罕见地被我顶撞,只能极果断地抽身离开。只是人都走到一半,将隐没进园林路径尽头的时候,愈快的脚步却微微停顿了一下。
“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的亲生骨肉。”
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我轻舒了一口气。
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但心底莫名空荡荡,像落不到实地。
头有些晕。
直到舟微漪背着手,用那手轻轻捏了捏我的指尖,我才回过神来。
“?”
舟微漪说,“阿慈,谢谢你来救哥哥。”
我:“……不是为了你。”
舟微漪含笑应了是,也不反驳,“那阿慈,我现在可以回头吗?”
我心中乱糟糟想着一些事,几乎只想着敷衍了,于是答,“随便你。”
舟微漪好似有些按捺不住的雀跃,看得出,他现在其实心情不错,语气带着笑意,“阿慈,我看母亲她还是很……”
声音猛地顿住了。
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潮湿的、落在脸颊上的微热痕迹。
我的眼睛仍是红的,眼眶中滚着雾气,只隔着这么一会,实在没那么容易消下去。
舟微漪原本那点笑意一下便消散了,近乎于惊慌地凑过来,“阿慈、阿慈,你怎么了?别哭……”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了。
我内心非常不耐烦地想,自然,还有几分难以言述的难堪。
像舟微漪这样精于言论之道的君子,安慰起来的话术竟也如此的乏善可陈,除了不断地说“别哭”、“别难过”,还有一声声地喊“阿慈”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新鲜词了。
我因觉得尴尬,早已经遣散四周的侍女和侍卫,也让舟微漪走了,但舟微漪没听我的话。
被舟微漪的眼睛寸步不离地盯着,躲又躲不开,我只觉更加狼狈,非常凶恶地道,“我不难过”、“我没想哭”。但身体的反应偏偏就很不争气——眼泪在他的注视下,就没停过的掉。
舟微漪看上去,实在是呆了好一会的样子,才想到去取一块巾帕,小心翼翼地给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在那贫瘠语句里终于添加了几句新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到后面就全是舟微漪在道歉了。
看上去,倒和是舟微漪在欺负我一样。
其实我也并没有想明白,舟微漪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毕竟他没做错什么,反倒是我的过错,由他来遮掩,他自己也受了一鞭子的罚。非要说的话,舟微漪只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地犯蠢,然后害得我不得不在母亲面前为他求情,结果求情说不上,我自己先——
越想越气。
我面无表情地道,“就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舟微漪小心翼翼低垂着眼,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