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初夏南方的雨总是来得又猛又急。院儿里满架的紫藤花开如瀑，花枝柔软，荡着疾风，迎着暴雨，丝毫不惧催折似的，如美人铺散秀发，在如晦风雨中翩翩起舞，满目尽是勃勃生气。

远处一声惊雷炸起，楚楚回了思绪，只见柳姨娘依旧兴冲冲地说个没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抓着胳膊将楚楚从木墩上拽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姨娘，你要做什么！”楚楚被她猛地拖出去了一段距离，然后拔河似的，使了吃奶的力气，双手抱住柳姨娘的胳膊将她往后拖。

柳姨娘不肯放手，“旺喜公公都来了好一会儿了！难不成让人家在前院儿候到晌午？”

“可是……”现在她可不能出去，进了宫，一切都算完了，总得像个法子让这门亲事定不下来才是。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余光扫到窗前的一盆红牡丹，娇艳如火，明明昨儿还是含苞待放，没想到夜里竟悄悄开了。她的心里忽而有了主意。

“姨娘！女儿这幅模样进宫岂不是要惹人笑话！”

她素来不喜脂粉，素面朝天，洗不洗脸也瞧不出。今日起床后她尚未梳洗，胡乱从柜子里翻了件淡紫色的襦裙就穿了，头发也只是拿了根飘带扎了个马尾。

柳姨娘见她穿的还算板正，又或者是因为近一年早就习惯了她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样子，故而以为她早已梳洗过了，谁知竟还没有。

“女儿先沐浴更衣，劳烦姨娘出去说一声儿，让公公等半个时辰就好！”

一边说一边将柳姨娘推了出去，小萝恰好提了水进来，蒸腾热气不住地往上冒，将小萝的手熏成了只小红萝卜。

楚楚顺手从小萝手里接过伞递给了柳姨娘，推她出去，然后一气呵成地把门给关了。

“姑娘这般，姨娘又要骂你粗鲁无礼了。”小萝提水站在后头忧心道。

楚楚深深换了一口气，“随便她，我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说完，劈手夺了小萝手上的水桶往里屋走。

小萝被这一举动吓得不轻。

“姑娘！那桶里盛的都是滚水，你放那儿奴婢来提，可别烫着了！”

“你别跟我抢！”楚楚挡了挡小萝伸过来的手，脚下一顿，桶里的水猛地撞在桶壁上险些泼了出来，溅起的水花儿蹦在了手背上，楚楚痛得呲了呲牙，“再抢咱俩都得烫着。”

小萝连忙收了手跟在后头。

木桶重的很，不过几步路，楚楚的胳膊就酸成了两只腌黄瓜。

她将桶放在牡丹花前，舀了半瓢滚水，眼都没眨一下，悉数浇在了花根儿上。

“姑娘这是做什么！”小萝惊叫一声，“这……这株花好不容易开了，今日宫里头来人，更是个好兆头……可眼下……”她怕说出来更不吉利，便将未出口的几个字咽了回去。

“放心。”楚楚随手将水瓢扔回了木桶，啪嗒，溅了一地水花，“花枯了才是吉兆。”

她转身走到床边，弯身从床下拖出了个小木匣，解了锁，咬咬牙从里头掏了个鼓鼓囊囊的小荷包出来，向着小萝招了招手，“过来。”

小萝被楚楚拉着并肩同坐。

“小萝，不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帮我对吗？”

“姑娘……”小萝鼻头一酸，哭了起来，“姑娘，小萝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你告诉小萝，小萝都改，你不要赶走小萝好不好？”

楚楚：？？？

“我没说赶你走啊！”

“姑娘刚才那样问，难道不是不相信小萝了吗？呜——”

楚楚扶额。得！竟是个心思敏感的。不过现在她可没工夫在这里做心理疏导。

“没有不信你，喏，就是因为信你，接下来才想把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儿交给你！”她摊了摊手，朝着小萝摇了摇手里的小荷包。

小萝将信将疑，却是止了眼泪认真听着，楚楚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小萝，我只说一遍，你记清楚了。一会儿趁人不注意，你抱着那盆花从狗洞爬出去。荷包里头有十几两银子，你别管多贵，一定要租辆马车去灵山寺，务必要快！你现在先去给我备水和衣裳，至于后边儿如何做，我会写在纸上塞进荷包，你在马车上仔细看！”

忽而她又想起一件事，忐忑问：“识字吗？”

小萝刚止住的泪又哗地流下来了。

“是姑娘亲自教小萝认字的啊！姑娘不记得了吗？呜——”

楚楚一个头变作两个大，只能先用她不怎么熟练的哄人技术手忙脚乱地安抚住小萝，这才盘腿坐在窗前的罗汉榻上提笔写了起来。

骠骑将军府原是金陵一位富商的宅子，修得极为恢弘气派，单看府门前的两口石狮子都较旁的大了一倍不止。

十几年前大齐被打得南渡，迁都金陵，战火牵连了这座原本富庶无比的帝都，原先那家富商举族遭难，名下的所有的家财便充了国库，这座宅子连着数座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