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映
春鲤最终选在来年开春二月底上映。
曾宸选择传统的路演方式。跑路演的第一站城市是重庆。众人都疑惑,曾宸给出的理由是,那是他家乡。
“你是重庆人?”周戮岳讶异。他和曾宸没什么私交,除了去年帮宋茵去警局处理梁涵的事情外,拍完戏两人就再无联络,新年偶尔通个电话而已。
自然也不清楚曾宸的过往。
“在那里住过十年。”曾宸答。
彼时没听出他语气里如何异样。周戮岳后来跟宋茵聊起来也觉得诧异。曾宸那样情绪不稳的人,怎么面对生死大事反而如此淡然。也是路演完一群人去洪崖洞吃辣火锅时他才轻描淡写提一句:“我父母都葬在重庆。”
火锅蒸腾出叫人眼润的热气。辣,飘香。亮射的霓虹中周戮岳看见曾宸的眼神。
充满了动物性。像人走到末路。
“你最近还好吧?”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就问。
挺好啊。曾宸转换表情,先是佯装洒脱给他一拳,然后笑嘻嘻喝了口桃子啤酒。明天飞长沙下一站路演,所以周戮岳滴酒不沾,怕脸肿。“要我说你也是太小心。”曾宸说,语气里带点嘲谑。的确,今天的路演在大学城附近的电影院,来的人连半个场子都没坐满。再仔细准备又如何?连观众都没有。
唯一的记者提出的几个问题还是和宋茵有关。
“听说拍摄《团圆血》的宋茵女士曾经在你们剧组工作过,但不久就离开了?”
《团圆血》一出,宋茵即小有名气。而春鲤这一批还是无名之辈。那天晚上周戮岳回到下榻的招待所,和宋茵讲电话。隔了小半个中国,她说过几天忙完就定来看他路演。
——实际上已经错过首映礼,因为临时安排给宋茵的一项工作。
他们现在近乎于异地恋。周戮岳对此倒是没什么建设性意见,只觉得闷。他忘记在哪里看到过,说异地恋的男女其实对一桩共识心照不宣——“我们各自的工作比陪着另一半更重要。”
人长大,要维系的事情愈来愈多。总不能凭借爱来恨去就有饭吃。
何况宋茵为了做导演付出那样多。
第二天飞长沙的时候,飞机上有漂亮女孩子觉得周戮岳特别好看,问他要联系方式。“我结婚了不好意思。”周戮岳拒绝。曾宸惊得眼珠子要掉下来,问:几时领的证?
没领。
“如果不这样说,对面一般不会放弃。”周戮岳讲。
曾宸只能咋舌。平凡人当然体会不到美人人生。只是如果两方都是美人又该如何?怪不得帅哥靓女的感情常难维系——没人愿做小伏低。
“宋茵知道你为她放弃这么多没有?”曾宸抱着普通男人的嫉妒心来开玩笑。
然而只是听到周戮岳淡淡讲:这哪里算放弃。
言下之意别人无可能同她相比。
——连不过尔尔里的尔尔都算不上。
他们带着各自的落寞下了飞机。长沙这一回的路演观众甚至比重庆那边还少。结束后剧组众人都十分疲惫。宣发悄悄问导演接下来的几站要不要拦腰砍掉。导演新聘的助理两耳不闻狂吃湘菜。周戮岳身边寸步不离跟着张雪派来的经纪人。
一切都够糟。周戮岳独自卧在房里,不断幻想一些自然画面来平复心情。他作为男主角还有必须参加的八场路演,而如今已是一场比一场冷清。周戮岳闭住眼,幻想露水从翠绿的荷叶上往下滑,而那荷叶上仿佛有极细的绒毛——他的秘密武器。每每想到这个画面就会心平气和。
就那样直到快要睡着,忽然有人将三根手指贴在他的胳膊。很冰凉。周戮岳以为是经纪人,觉得厌烦。怎么这样不知礼?他闭眼蹙眉转身,却惊觉那凉凉的手指竟又抚上他的眉。而后是轻轻的一声笑。
“怎么皱得这样狠?”
是宋茵。
胸腔里像被人放进一把蝴蝶。周戮岳缓缓睁开眼,才发觉天色还是半青。凌晨三四点的光景。他搂住她,吻一吻耳垂,薄而透明,像栀子花的瓣。宋茵随和,任他亲来咬去只是倚在他怀中。
“你只有这个时候最听话。”周戮岳低低讲。
讲完自己也脸红。宋茵显然是坐红眼航班来寻他。他一见到人却只会空扑色相。“订了房间么?还是就在我这里睡一会。”周戮岳问。宋茵摇头:“明天下午在附近有事情,我先来看看你,路过长沙而已。”
四处都很安静。宋茵讲完这句话也没有回音。她好几天连轴转,困得睁不开眼。凭着一腔思念跑到内地来见周戮岳一面。见完才觉得后悔,短时间缠绵解不了相思病,只叫人觉得更加难忍。
“我们这样可不是法。”周戮岳像是知道她所想似的,轻轻说。说得像呓语,宋茵望去才知道他早就困得阖住眼。一双手却紧紧揽她入怀。
窗外是暗暗的天色。唯有此刻才觉得真正体会过时间。其余时间只是奔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