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滨城连下了三天的小雨,小花小草淋得湿漉漉的,轻风一吹,潮气四散。
假期一过,一中学生们也迎来了期中考。
由于即将面对的未知事件(考试),许宿起了个大早,从家出发时,天还蒙蒙亮,清朗的水汽混在风中。
清晨的校园,分外旷然,高大的教学楼笼在晨雾中,犹如一尊肃穆的碑,承载数千学子的当下与未来。
如同混进大马哈鱼群里的小鲸鱼,许宿侥幸地混入其中,名不正,言不顺。
许是因为“头一次”参加考试,许宿从迈进学校大门,再到步入教学楼,踏上一级级台阶,总是心神不宁,好几次踩错台阶,差点摔倒。
17班的教室单独排在五楼,整个楼层没有其它班教室,更没有教师办公室,仅有间大大的多功能室。
这样安排的用意明显,特长班一群捣蛋分子,太乱、太吵啦,可不能让他们打扰到别人。
但其实班里也不是天天都那么吵,至少那么怕响的许宿,都适应下来了。
不过今日,许宿还没爬到五楼,就在听到了17班的声音,沸反盈天,比平时高了不知好几个分贝。
对常人而言,或许只是大点儿的噪音,到了许宿这里已然是震耳欲聋,然而她没选择逃离,仅仅放慢了前行的步伐。
悄然走到教室门口,里面俨然一口沸腾的火锅,每个同学都是在开水里欢快翻滚的食材,许宿被那蒸腾的热气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可在那眼花缭乱的热闹景里,她的视线依然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那个人身上。
毕竟无论身在何处,无论人多人少,他永远是最耀眼,最夺目,被她藏在心底的那个存在。
任凭目光怎样彷徨,心之所向从不欺人。
那是陆司望啊,他,他正坐在她前面的座位!
许宿眼中闪过一瞬的欣然,可不等那份欣然扩散开来,她便没有预备地看见,属于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未曾见过的女生。
不不,搞错了,那个位置从未属于过她,她一直是个冒牌货。
在一众身着校服的人群里,那女生身上的破洞牛仔裙尤为惹眼。她没有穿校服,也没有扎头发,她的头发很长很长,瀑布似的,染着粉红色,前卫至极,和牛仔裙很搭,像个精致漂亮的娃娃。
女生和陆司望面对面坐着,周围围着一众同学,众星捧月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有同学调笑着大吼了一声:“魏筱你要点脸吧!”
这一声,叫醒了发愣已久的许宿。
原来她就是魏筱。
明艳动人,飒然恣意,何其登对。
许宿的一双腿仿佛被定住,不会前行,也不会后退。
顶着别人的名字待在学校里,说没有一点不安是假的,可陆司望的存在,总能无心插柳似地消除她的不安。
可现在,她冒牌身份的真正主人来了。
明明相距不远,许宿却猛地感到自己离他们,离那群生动活泼的同龄人……离陆司望,好遥远。
许宿的眼睛一刻不离地凝望着那幅活跃欢闹的光景,机械式地接收大脑里输出传达的她是多么边缘,多么多余的讯息。
她不属于17班,更不属于学校,她的身份是假的,她和同龄人是不同的。
她只是个,游离在普通人外的,一个起眼又不起眼的孤独症及失忆症患者。
重返校园的这些时日,似乎融进同学们的偶然瞬间,仿若一场梦,又仿若一场戏,全是假的。
她忘记是谁将她带到这场梦,或是这场戏里来的,只知道她在这儿像个提供笑料的丑角,像个毫无眼力见的路人甲。
最大的笑柄即是,她每一次与他短暂相处时的怦然心动,和羞于承认的痴心妄想。
不只是魏筱,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比她有资格去喜欢……
预备铃猝然响起,瞧见陆司望起身离开座位,肯定要回自己班了,许宿跟老鼠碰见猫似地,慌慌张张躲到楼梯口的角落,罚站般面对着墙,削白的手指紧密地蜷在掌心。
考场划分在别的教室,同学们陆陆续续从班里出来,另一大部队也正上楼梯,一拨人换一拨人,走廊稍显拥挤。
等到他们全部各进各的考场,走廊忽地空了下来。
纵使四处无人,许宿仍感觉自己暴露在外,可能随时会被什么人发现,继而被当成罪犯抓走。
她原地徘徊了会儿,焦急思索,凭着对学校布局为数不多的印象,小跑到楼层最西边的楼梯,踏上几级台阶坐下。
西楼梯用作安全通道,平时没人走,躲这儿不会有被人逮到的危险,安静又安全。
对面墙上有块小小的方窗,许宿抬头仰望,天蓝蓝的,云白白的,多平凡的一天。
而渺小孤单的她,正无措地躲在世界的角落,想象这万里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