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禧二十八年.鹤来
反应过来,汝宁郡主已蹿到了李修身后,照徐稚棠左边面颊上抓出四道血痕。
徐稚棠懵住了,完全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血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到她的衣领上,李修回身用帕子捂住了她脸上的伤处,顺势挡开了还想行凶的汝宁郡主。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声。
汝宁郡主红着眼眶怒瞪打了她一巴掌的宋闻沅,眼泪夺眶而出。
“二哥,我要回家告诉母妃,你竟然为了一个贱人打我。我还要进宫同皇叔讲,不准萧家女嫁到王府里,她们表姊妹都是一路烂货。否则,二哥你大婚之日,我必吊死在你新房内。”
汝宁郡主夺门而出,留宋闻沅僵在原地,他在懊恼自己打了妹妹,却实在气不过妹妹伤了自己的心上人。
徐稚棠并未想与汝宁郡主认真计较,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汝宁郡主口中的“母妃”,将会为自己母族的荣耀,将亲生女儿嫁给自己娘家丑陋瘸腿的侄儿。
宋闻沅过来,替自家妹子向徐稚棠诚恳道歉。
徐稚棠宽慰了他几句,她狠下心来,不再想要宋闻沅手里的兵符,索性与他断个干净。
“臣女不管殿下将来娶谁,反正臣女是不会嫁给殿下的。不为其他原因,只为三个字——不钟意。”
宋闻沅难以置信地望向她,哀意在眼中崭露,只是哑口无言,心底的悲凉无处倾泻,因过于自伤喉间涌上腥甜的血。
“徐二娘子,小王离京师前,已向皇叔断掌明志,此生非徐二娘子一人不娶,皇叔收回了那道赐婚的旨意。小王并非悔约之人,答应了要庇护你一辈子,就算你不愿嫁小王,小王活在世上一日,便护你一日。”
徐稚棠这才发觉宋闻沅掩在宽袖下的右手缠满了布条。
他断掌明志,断的还是右掌。又不是成日混吃等死的富贵闲王,他会领兵打仗、戍边卫民,能当将军的王却不能提剑拉弓,只为了一个待他以虚情假意的女子。
徐稚棠思虑再三,今日还是把话对他说死了。
“臣女需要殿下护吗?会有比殿下还要强大的人庇护臣女,臣女钟情的是他。”
宋闻沅面色发白,两道剑眉紧蹙。
他曲解了徐稚棠话里的意思。普天之下,能一言定人生死的只有天子。
太过于不甘心,使得原本无意争储的他,想为挽回她的心争一争。
宋闻沅不再多言,命人去放张钤,又吩咐自己的亲卫好好送徐稚棠回她的住处。
*
清州会馆门口。
徐稚棠见到张钤右边面颊上有四道血痕,一猜便知是汝宁郡主抓的。
张钤也见到徐稚棠左边面颊上有四道血痕,这笔账他记在心里,改日再与那汝宁郡主算清楚。
孙贵战战兢兢上前,端详着徐稚棠脸上的伤,一脸哭丧相。
这要是治不好,徐二娘子脸上留了疤,回到宫里老祖宗定要找个借口将他杖毙喽。
一声鹤唳划破长空,吸引众人抬头。
“是崔家的鹤。”
张钤吹了一声哨音,那白鹤落到地上,细长的脚上绑了一张信笺,它优雅地低首,啄下那封信笺丢到地上,随后一飞冲天。
张钤捡起那信笺阅过,“徐小野,崔鹤卿邀你我还有李修去他家喝酒,喝他妹妹的喜酒。”
崔鹤卿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崔婉,死在宝佛塔上的那个叫婉娘的女孩。
徐稚棠以为张钤看错了,自己又看了一遍信笺,崔鹤卿确实是要为他死去的妹妹办婚事。
“婉娘自小与沈家的沈松玉指腹为婚,沈松玉已死,尸身都不完整,这不是犯了配冥婚的禁忌吗?”
李修:“当年崔沈二家家主商议联姻之事,奴婢的祖父在场做见证人,据说与崔小娘子指腹为婚的乃沈家家主沈珩的长子。”
江南只认李姓王,不知宋家天子,李家是南唐皇室后裔,比朱皇后人乃至当今掌权的宋姓皇室更有底蕴,岐阳王府曾是江南士族府第的座上宾。
徐稚棠皱着眉头,“与婉娘指腹为婚的是沈珩的长子,那婉娘不就是张——”
徐稚棠还未说完“那婉娘不就是张钤你的未婚妻”这句话,就被张钤的轻咳声止住了话。
看来,崔家这场喜宴,对张钤而言,是一场鸿门宴。
江南配冥婚的规矩,一向是新郎新娘分棺合葬一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