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落子
玉霖就那样松挂着足足有她两倍身量的亵衣,在张药的棺材里养了十来天的病。
张药本来就寡言,他别的不多,多的就是亵衣和木头,她要穿就给她穿了,也不问为什么,唯有张悯叮嘱他,日后给玉霖裁衣时,要裁得宽大些。
如今张药坐在成衣铺内,看着与衣铺掌柜相谈甚欢的玉霖,倒是觉得,此事不必自己开口。
在吃穿两项上,玉霖当真毫不吝惜对她自己好,看了堆纱裙的样,还要看合欢裙的,从质地到花样无不挑剔,连经营多年的掌柜也被玉霖为难得满头大汗。
奈何北镇抚司指挥使,冷脸坐店,背上还顶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鞭伤,怎么看怎么吓人。掌柜愣是为难也只得夸玉霖眼光甚好,一面殷情地唤裁缝过来,给玉霖量体。
“胸处再放一寸吧。”
裁缝放下裁衣尺笑道:“嗨哟姑娘,已是宽量了,姑娘身子比寻常女子都薄,再放怕是不合身了。”
“无妨,就帮我再放一寸吧。”
“诶,行。”
裁缝有些无奈地重新拿起裁衣尺,不留意间,那衣尺恰从玉霖的身上擦过,裁缝本来没有留意,回头却见玉霖一只手摁着前胸,抿着皱眉,似乎不太好受。
这客人,裁缝和掌柜都不敢得罪,怠慢,忙一齐上来,关切问道:“将才就想问了,姑娘如此瘦弱,却又总是要宽量的衣裳,是这身上……有什么……不适之处吗?倒该说出来,我们与姑娘斟酌斟酌。”
“我……有乳疾。”
玉霖松开眉头,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啊这……”
裁缝这才想起,恐是自己将才不留意间触碰到了她的前胸。
可那力道之轻,连他自己都不曾留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玉霖抬轻摁住不适之处。
那倒不是很尖锐的疼痛,无非酸胀,忍一时到也就过去了。
事实上,梁京官场上与结交者甚众,年轻官员在一处,饮酒说文,难免拉扯,为了在官场上自如行走,她曾用棉布紧裹双(和谐)乳。至下狱前,其期间已有十年之久,在这期间,她曾多次患乳疾与肤疾,不能请医,只得阅书自诊。然而,这也是徒劳的。病后仍以棉布狠缠,再好的药也只是治病不治本。
她曾在公堂上因此痛而坐立难安,脸色煞白,满堂男子无人知其缘由,只有堂下一个女囚,跪在地上,轻声问她是否心悸。
有的时候,玉霖不得不承认,她的伪装很难骗过女子。
即便她们不能将她全然看穿,但共有过相似的疾病,她们总能从她的只言片语,甚至是一个细微的神情之中,看出端倪。甚至有曾为医女的死囚,临死之前,赠了她一方,说是疗她心悸的方子,嘱她长服。
玉霖服后,乳疾之痛竟有所缓解。
后来在狱中,她常穿宽大的囚衣,但衣料甚粗,摩擦之间,又多翻出她的旧疾,病情更甚,玉霖倒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做官时治不了的病,到了牢狱里,反而治得了了。
她开始对着狱中的医工陈述多年病情,叙述之详尽,情绪之冷静。
按《律》,狱中人不得常见医官,不过一月,能请得一次。其余囚犯,多求医工治疗刑伤,以缓解皮肉之苦。玉霖却只恳求,治乳疾这一项。
医工见惯了女子因患乳疾而悲苦难言的女子,面对玉霖这样的人,竟有些无所适从。
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难堪,也不觉得难过,只是不断地告诉医工,她希望,在刑部对她行刑之前,此疾能有所好转。
可这又何必呢?医工不解,但好在,他倒是一个医德医术双馨之人,半年之间,竟真的将困扰玉霖多年的乳疾,从那根上治好一大半。
张药此时,才明白张悯之前让他玉霖宽量裁衣的话是什么意思,同时也在想,曾经与她官场同立时,她应该都是忍着裹胸的不适与人交际,当差办事。
这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惧痛,又如此忍得。
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还想要什么衣裳,一并订了。”
张药坐在圈椅上抱臂开口,“亵衣要吗?”
玉霖点头,“嗯。”
张药看向掌柜与裁缝,“按她说的,胸处宽量裁制,不必计较用料。”
裁缝连声应“是”,又拿出了好些软质的衣料,让玉霖挑看。
那一日,玉霖花光了张药身上所有的银钱,而那还只是订金。
掌柜让他十日后来取衣,张药收起几乎见底的茄袋,玉霖甚至还趴在木案上,用伤手小心地捻着册页,认真地翻看绣花样子。
她人很放松,面上也是由衷的开怀之色,全然不像昨夜在宋饮冰的居室里,严苛调(和谐)教他写字的那个人。
“玉霖。”张药结了账,出声唤她。
“嗯?”
她在一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