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恩
整整十五日, 文渊阁游廊对面,那间属于赵河明的值房一直挂着大锁,而门前看守的禁军, 则从两班增至了四班。
唯有每日分票中书送奏章来的时候, 禁军才会把赵河明的值房打开, 让赵河明出来接章。
大梁官员本就因为前太子谋逆一案, 被从部台到省府地屠戮过一次,如今各衙人数皆有限,因此待罪理事,也是常有的事, 赵河明在值房内起居不便,但也不能不办差。
许颂年在皇帝亲鞫后的第二日,被金吾左卫带走, 看管在什么地方,朝内不得而知。
只知在御前伺候用印的人换成了东厂的提督太监杨照月, 可尽管如此,奉明帝仍命杨照月伺候用印后,去许颂年面前述一回当职。
大梁两京十三省,地方各级衙门和朝廷各部堂的所有奏疏, 照旧日日汇于内阁, 候着包括赵河明在内的内阁辅臣斟酌票拟,再从内阁传至奉明帝的御案头用印批红。
一切运转如昨。
赵河明在值房中梳洗无方, 日渐蓬头垢面,但手底下的政务却仍然道道用心而精准。
十五日之间, 外朝上了无数道折子为赵河明求情喊冤, 奉明帝连批解都不写, 朱砂御笔一个“驳”字, 血淋淋地掀翻了所有“赵党”的“锦绣文章”。赵汉元虽在病中,见此光景也不得不从病榻上挣扎起来,摁住这些手底下的“笔墨”,叮嘱一句:“你们写不得了。”
江惠云一脸焦急地守在赵汉元的病榻前,顾不上赵家“内妇不问外务的”的铁律,出声问赵汉元:“那这求情的折子究竟谁写得?”
赵汉元一直很喜欢这个将门出身的儿媳,不想训斥她,只道他人虽在病榻,但已遣人在朝内斡旋。
见她仍不放心,又说朝中事复杂多变,奉明帝的性子也非常人所能揣测,关心则乱,反生事端,嘱咐她不要过问,只管在府中候着消息。
然而江惠云本就不是遇事闭门的女人,使人在外面将前因后果问了个七七八八,知道玉霖亲自敲登闻鼓,为刘影怜喊冤,呈上了宋饮冰与刘影怜的往来书信,其中有一封出自赵河明之手,内容是指使刘影怜火烧天机寺。
顿时气极,叫来家人,就要把借住在赵府中宋饮冰一家逐出。
但她毕竟是个脸硬心软的人,看着宋饮冰的母亲和弟弟,扶着刚刚能下床的宋饮冰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宋饮冰伏在江惠云面前一言不发,宋母却哭得泣不成声,拼命地捶打着宋饮冰的身子,哭骂道:“你的前途是赵尚书给的,我们的容身之地是江夫人给的,你是被什么蒙了心,非要这样对我们的恩人,你……你不配做人!不配做人!如今你这个样子,你也活该!”
说完又拽住江惠云的裙角,“夫人啊,我们没说什么的,这就带他走,多谢夫人这么久以来的照顾,我这把老骨头,他日若还有幸,必报夫人大恩。”
宋饮冰在母亲身后向江惠云叩了一首,挣扎着站起身就要去扶仍然跪在地上的母亲,谁知被其母一把推开,人顿时跌坐在地,棒伤再裂,站也站不起来。
江惠云见此,终是心软了,忙对家人道:“快把宋大郎扶到榻上去。”
说完,又蹲下身,把宋母也扶了起来,几步走到宋饮冰的榻边,低头看着宋饮冰惨白的脸道:“我江惠云在战场上伤了身,一生没有子嗣,虽房内有几个妾室所生之子,但我也不想为了我自己的一点私欲,就夺了她们唯一的指望。赵河明开坛授徒的那一年,我因被诊此生无子而意志消沉,你与小浮年轻,又都孤苦,需要人照拂。我照拂你们,你们也与我作伴,倒叫我心里好受了很多。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待赵河明和我,但我心里早已当你们是我的亲人。宋大郎。”
她唤宋饮冰,宋饮冰扶着榻边抬头看向江惠云,欲言又止。
江惠云低头看着宋饮冰的手,“是你做的,还是小浮做的。”
“是我……是我。”
宋饮冰伏在枕上,“师娘,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你撒谎。”
江惠云虽然提高了声音,目光却软了下来,“你根本就没有学会虎爪书,你虽比玉霖年长,可你这辈子,什么信她的……”
“师娘……”
江惠云没有回应他,留下一句:“拿帖子去给他请太医。”
说完转身走出了宋饮冰的居所。
另一边,张悯正在厨房里,同玉霖说起江惠云。
临近中午,正要做午饭,玉霖坐在灶边,小心地替张悯摘菜,张悯看着她日渐好起来的脸色,笑道:“江夫人说你吃得精细,之前你养病的时候,送了好多鲜菜鲜肉过来。你倒是吃得不多,放着又怕坏了,后来啊,全便宜的药药和灵若的五脏庙。”
正说着,杜灵若扛着一筐桃子并两挂鸡鱼从外头进来,一边走一边喊:“药哥,来接东西了。”
玉霖和张悯一道从厨房里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