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征
因不习惯与人共枕,傅清卿起初尝试浅眠,然觉像雨打池中浮萍一样,始终飘不到安处。房中床榻容下二人尚有余地,她和沈亦川之间放置一道白地赭颜的菱形长枕。
暗色中,沈亦川听她呼吸不缓,轻声安抚:“傅司,睡吧。”
子时人散,朝安楼内已是人去楼空,静穆非凡。就寝前沈亦川专程在香炉中加入鹅梨帐中香,甜淡木香涣散。不知何故,身边苦木香完完全全将鹅梨帐中香冲和,傅清卿脑海中一片清明。她睁眼盯着承尘,说:
“那夜,你怎会出现我闺房之中?”
沈亦川偏头看向横在二人间的枕头,目光似乎绞上隔枕之人,“傅家对你的保护可谓滴水不漏。我只能深夜拜访寻你。谁料你陷入梦魇,揪住我……”
傅清卿迅速打断他:“明日何时登府下聘?”
沈亦川:“卯时。”
傅清卿不再作声,阖眼酝酿睡意。仅剩不及三个时辰的休憩时间……她还要提前回府打理。
……
天尚灰蒙,傅清卿下榻,发觉身边之人早已离去。她匆匆回到府中换衣。
现下她不可露出真容,越少人知晓便越是方便。扮男儿样已有月余,若有人再见她女儿身段定会生疑。届时傅司被误解私生子事小,只怕有人猜忌傅司是傅清卿。
傅清卿唤阿圆更衣,着一袭青绿色曳地长裙,香墨弯画眉,燕脂淡晕颊。阿圆为其盘旋单螺发,后颈留出两股发辫。
“阿圆,可有面纱?”傅清卿打量铜镜中头缠绢帛的女子,抬手将绕布卸下。淤青四散,分布前额,乍一看像是要毁相。她心中有了考量,用胭脂在眼尾,腮帮部位打上‘淤青’。
阿圆会意,转身取出一竹桃青玉纹面纱交给她。“小姐,是阿圆无能,没能敌过那人。”
“无碍。”傅清卿将面纱衣角挽在耳后,遮了大半的面容。
待稀稀疏疏的事务打理完后,天已大亮。她发间斜斜地插着华花钗,钗上缀有点点粉白玉,流苏垂垂落在耳畔。傅清卿抵达正殿,傅东邢携谢娇娘端坐高堂之上,瞧她遮面,不发一语。
俄而,沈亦川一身藏青色锦缎长袍,鬓若刀裁,腰束玉带,腰间挂着一枚金镶和田玉。莫宗手持一繁重卷宗,摊开朗声喊:
“晋王府沈家,今凭谢雨泽为媒,谢婉保亲,以沈家长男名亦川,见年十七岁,与邑州傅家第一令爱名清卿,见年十四岁,缔亲。”
府外锣鼓喧天,仍挡不住莫宗高亢的报礼声:“备到纳聘财礼若干:黄金万斤、白银万两、辎车千乘、骏马百匹……”
国公府附近街道一扫往常的冷清,来往皆是看热闹的人群。沈亦川此番动静不小,如今京城谁人不知沈小世子同傅家女结亲。
“诶,你听到了吗?黄金多少?”
被推搡的人探首探脑,“黄金万斤。我的老天爷,当今圣人给皇后的聘礼也是万斤。这位沈小世子打小没干什么正事,整天游手好闲逛花楼,他哪来的钱?”
人群川流不息,听镇国公府中持卷的人高声道:“金、银茶筒各一对!绸缎千匹,锦绣云缎十匹!龙凤呈祥珐琅盘一套!……府邸百座,良田万顷!自聘定后,择日成亲,所愿夫妇偕老,琴瑟和谐。”
扒在人潮前面的人连连震惊,说:“感情沈世子为了娶傅家女,家底都掏出来了?”他倒要瞧瞧这女子究竟是有多么绝色,竟让人这般看重。他努力伸长脖颈向府中望去,就见一娇小女子端端正正坐在侧座,薄纱遮面,额上一片紫红,显然是破相之态。
搞什么?重金娶进门的娘子,竟是个丑女。那沈世子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窍?那人缩回人群,逢人便说那傅家女容貌多么惹人嫌弃,恶疤盖额,瞧着就不是什么吉祥之物。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李二公子耳中。
李昌华乃李烈膝下嫡出的第二子,家中婢妾数不胜数。他同好友于醉江月楼台对饮,嘲道:“我曾在太后操办的夜宴上远远瞧过她一眼,可惜未能见她真容。我还道傅家女为何迟迟不露面,原来是丑到羞于见人。”
对面人半响不语,抬杯盏同他相敬,“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傅司安康无恙。”
李昌华呵呵一笑:“真性情不容易活下去。不就是帮你拦了几个刺客,登门送礼道谢就好,何必放在心上。你说你,还未痊愈就到处奔波,也不怕伤情加重。”
崔正广寻名医,终于将昏迷一月的崔平贵的命吊了回来。他醒后仍呆在榻上休养数日才可下床行走。脚尖一落地,崔平贵就火急火燎四处打听傅司的消息,然而无果。
傅司消失几日,傅家却是对外宣称养子顽皮嬉闹,常不见踪影。崔平贵知事态绝非表面这般简单,仍不懈地坚持打探。果真给他得知了点消息……
崔平贵:“我自个儿的活法,轮不到你来说教。”
李昌华被呛,不怒反笑:“是是是,轮不到我教。”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崔平贵,语气吊儿郎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