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与子（一）

死了，是大家晚自修结束回宿舍的时候，不过那是女生宿舍楼，他大概也不想引起误会，所以才选宿舍楼没人的时候吧。

——他是失足掉下来了吗？

我觉得是。不过也有人说是他发现了什么，逃跑的时候没注意脚下掉下去了，毕竟楼顶天黑而且不熟悉。

——发现了什么？

众口纷纭，有人说是看见了披头散发的女鬼，因为他掉下来的时候表情很狰狞。

——女鬼真的假的！？

假的，披头散发的女鬼之后被证实是悬挂着的晒干了的拖把，女生寝室到处是头发被误传也有这种可能吧。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警察说是意外，仅仅是被吓着然后掉下去了而已。

——他真可怜。

是啊，如果当初没有人出这个馊主意就好了。

——也不怪你们，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

——不过，我听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地结束。

请继续听吧，我不知道其他人心情怎么样，我给你们讲讲事故发生之后我遭遇的变化。

当天晚上，各个寝室里的电话叮铃叮铃响得震天，有人想打出去，有人想打进来，一个寝室六个人，一个寝室一只电话，这根本不够用，就算把藏起来的手机用上也是杯水车薪。

——这种事情大家也是第一次遇到，不和可靠一点的人说出来心里也不安，大家都是想打给家里人吧。

老师也是这么想的，那天晚上值班的晚自修老师留得特别晚，她一直在安慰我们，不过警车的指示灯红红蓝蓝地不停地闪，完全不能让人安心下来。直到老师走之前，一个个警告过来说让好好睡觉，晚上要把电话机停掉才让大家彻底死心，老老实实入睡。

——你那时候一定不好受吧，因为是你的好朋友，而且他去天台也有一部分是你的原因。

不，我并不感到愧疚，那个晚上发生了一件让我受到启发的事情，好好听下去吧。

晚上整个宿舍楼都很吵。

你们知道的，宿舍隔音不好，往墙上打两拳，隔壁就要骂人了。就像现在这样，大家窸窸窣窣一句两句两三个小时停不下来。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宿管阿姨敲了我们寝室的门。

——这个时候阿姨要是真来敲门可就神了。

——你别乌鸦嘴啊！

——嘘，都小声一点。

我们原本以为宿管阿姨是来抓人的，“杀鸡儆猴”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但是不是。

她是来找我的，因为我妈打来了电话，我妈没有工作，一门心思在我身上，有宿管阿姨的电话而且两人交好也是很正常。

——那宿管阿姨有追究你们讲空话的事情吗？

没有，估计她知道那个男生是我们班的，也不打算凶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阿姨那么晚打电话干嘛呢？

父母毕竟不是学生，晚上十一二点对他们来说还算早，不过或多或少也会记住我们熄灯的时间，为了不打扰我们休息，她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我也很意外。

——她是听说了事故的事情吧。

是的，我们那个中学是市里最好的，当官的，有钱的，都会把孩子送到我们学校，像我这种家境普通的还是小学考年段前三才能勉勉强强入学的。何况是这么大的事情，传播起开很快的。

她问的事情无非就是我有没有事情，有没有受伤，她让我不要害怕，相信警察，不要多想。反正这些话和你们自己想象的也相差无几，就是很普通的，母亲对孩子的话。

不过有一点我很意外，她一句话也没有提到想要找工作的事情。

——这个时候也想不起要找工作了吧

但是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我那时的心情也许你们可以想象，就像是父母终于不催你们学习，再也不谈成绩，也不三天两头问你们谈早恋的事情。

——你这么一说我就体会到了。

——因为这个事故反而能歇会儿了。

嗯，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再也没有提过要找工作的事，也不和我抱怨在家里有多无聊了。

我虽然是她的女儿，但是也不是垃圾桶啊。

——大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但是一个月后，等到所有人都几乎要忘掉那场事故的时候，她又开始唠叨找工作的事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生坠楼的事情刺激到她了，她动不动就说自己这个样子还不如死掉算了。

——我有时候也会这样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好了。

可她就是找不到事情啊！身为女儿我当然也想要她能安安稳稳开开心心过日子，但是病也不会一下子好起来，除了她自己，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啊。

——忍耐一下吧，等她老了就能心安理得地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