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与子(四)
安德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他能清晰感知到指尖的触碰,她在画一张嘴巴。
“真奇怪,你能为你的母亲冒着风险藏胸针,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小小地撒一个谎呢?”
“你胆子真小,不过你被船长赶下船,被大家好好教训的时候应该会叫得很大声吧——小哑巴~”
安德危险地眯起眼睛: “最后一遍了哦——谁拿了胸针?”
那当然——他知道答案的!他知道!
动起来!动起来!
难以抵抗的恐怖驱使着这个单纯年轻的水手!
瓦达转身冲进人群,抓住雷沃的衣领毫不客气地拎起来,正义凛然地说:“我看见他把胸针捡起来藏进口袋了!他偷了胸针!”
“我没有!”男孩在半空中挣扎着蹬腿,“我没有!我没有!不信你问那个女人!她刚刚看见我捡起来的!”
安德一脸无辜,歪头说:“你捡起来的?可是你刚刚说那是你自己的啊?”
瓦达义愤填膺:“看吧!他在说谎!他就是个撒谎精!烦人的小鬼!”
——“请不要污蔑我的孩子!”
——“我相信他!”
女人眼神坚定地抓住瓦达粗壮的臂膀,她用尽了力气,指甲嵌进瓦达的皮肉:“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请你放开他!”
瓦达吃痛地叫一声,松开了雷沃,小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哐嘡一声,匕首从口袋里掉落。
所有人震惊地后退一步,就连无辜的女孩也一下子停止了哭泣。
等他们反应过来拿着刀的只不过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时,这个小屁孩已经拔开刀鞘,刀刃抵上女孩的脆弱娇嫩的脖子了。
“谁都别过来!”
“我没有偷东西!”
“你们都没资格教训我!”
“看吧!我说得没错!他就是个恶心的坏胚子!”
——在流星街,没人会小瞧拿着刀的小孩。在那里,刀就是刀,是杀人的工具。
而在流星街外,刀在孩子手里是玩具,在厨师手里只为做菜,在屠夫手里是则只会用来削去牛羊的皮肉。
这样的差别在于——前者的刀藏在暗处,藏在袖口,伺机而动;后者的刀暴露在阳光下,受人瞩目。
孩子以为自己手里的匕首是杀人的工具,但是从它掉落出来的那一刻,它已经浑然变成了玩具。
他输了,他被安德误导了。库洛洛把视线落到扬起温和的笑意,抽身旁观的安德身上。
一开始,她把两人的注意力放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她说:【我吃饭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他实在是调皮地很。】
——“讨厌他”但是要以“母亲的生死为赌注。”
这样一来,就把“母亲个人的死活”偷换概念到“母子双方的死活”。
这是第一个陷阱,亲近的人更容易挑拨关系,库洛洛便自然而然想到了孩子误杀母亲的戏码。
而她挂在嘴上的【不想睡在尸体堆里】——这是第二个陷阱。
这句话不断暗示他“不要把战争引到其他人”。让他误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自较量,两人各自操控一个提线木偶,其他人都是擂台外只顾看戏的观众。
然而安德自己却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被摆了一道。
库洛洛意识到他们是不同的:一个拿刀作武器,一个用语言作武器。
但是这场杀人竞赛还没有结束,不对,应该不能称之为竞赛,应该是“故事大赛”吧——就如同她之前调笑的那样。
木偶身上的丝线可不能暴露在观众席上,失控的傀儡会怎么演绎下去呢?是想要挣脱束缚的孩子,还是决定控制他的母亲,谁的故事更加震慑人心呢?
——现在,连他们也变成观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