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
许清浅并未严词厉色,可奉善知道她的话绝不会有假。他虽自认受萧珩澈信重,却也深知这样的信重绝比不过眼前女子。
他跪地重重叩首,道:“奴婢一介阉人,出身卑贱又无才无德,并非是要触娘子逆鳞,惹娘子不快。只是那周淮安风流多情,惯会哄女子,他待娘子又极尽温柔体贴,奴婢怕娘子被他迷惑,这才出言提醒,并非有意冒犯。”
他说完仍不敢抬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跪在地上,十足的恭敬诚恳。
许清浅笑得止都止不住:“奉善,你若知晓我的过往,必不会有此担忧。”
奉善不知她为何发笑,她的过往世子并未告知他。他只知她是个孤女,后来被许云祁收为徒弟,其余一概不知。
她收起笑容,看着镜中的自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1】是许多人所求,却不是我所求。”她淡淡道:“我所求的是凌烟阁上留名姓,拜将封侯。奉善你说,我之所求,周淮安能给吗?”
凌烟阁是前朝开国之君为纪念功臣而设的楼阁,其中绘有功臣画像,后世常将此视为人臣荣耀之最。而想要得这样的荣耀,必得立万世之功。
奉善曾以为她之所求,无非是为骠骑大将军平反,不想她竟有这样的凌云之志。
奉善迟疑道:“可这样的荣耀,骠骑大将军都未得,如今的朝廷,只怕难让娘子如愿以偿。”
“自然,但你可知世子的志向?”
他自幼同萧珩澈一同长大,自然知晓,他毫不迟疑地说道:“世子想要承袭爵位,镇守泾州,不使北燕犯我大周。”
还有便是为死去的王妃报仇,只是这个却不能说。
许清浅轻蔑道:“区区爵位,世子还不看在眼里。”
萧珩澈若是袭爵,便是一地藩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向天子俯首即可,这是何等的尊荣。
可她却说,世子不将这爵位看在眼里。
一品亲王的爵位,非世子所求,那他所求的便只能是…
想到此处,奉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而后却忍不住心如擂鼓。
他想到了那位身居高位,权势滔天的内臣。若是世子能够得偿所愿,那是不是代表着自己也可以如谢尧一般。
许清浅侧耳听了一瞬,道:“周淮安回来了,你先起来。”
奉善忙从地上爬起,拍去衣摆上的灰尘,整理好衣衫。
只这片刻的功夫,周淮安就已经推门进了屋子。
他看了看两人,随口道:“奉善也在?”
丰善上前行礼,答道:“奴婢刚为娘子梳好头发,这就退下了。”
看着作男子打扮的许清浅,周淮安笑着称赞道:“娘子着男装当真是气宇不凡,这要是让青州的夫人们见了,必然是要争着抢你做郎婿的。”
他此言并未夸张,着男装的许清浅英姿飒爽,胜过许多男子。
许清浅打量他片刻,笑道:“郎君过誉,我相貌不过寻常,不及郎君。”又道:“不过郎君你如此有经验,莫非是被那些夫人争抢过?”
两年前,周淮安曾来青州赈灾,他时常外出查访灾情,不仅青州地方官家眷,就连城中平常百姓,都识得周淮安,知晓他尚未娶妻,想要抢他做郎婿。
青州地处北地,民风比金陵开放许多,他上街时常有女子朝他的车上掷香囊鲜花。
周淮安轻咳一声,笑道:“都是从前的事情了,现下我已有娘子,想必那些夫人是不会找我了。”
这话显然并不可信,周淮安至青州不到十日,已有许多官员盯上了他。官位高的想让他纳自己女儿为贵妾,官位低的便想着能进周府即可,还有富商欲献瘦马。
本朝并不禁止官员之女为妾,故常有生父去世,家道中落的官家女为妾。但若是家世显赫的官家女,只会入王府或皇宫。
青州属上州,地方官员地位并不低,然他们愿送女儿为妾,与如今的局势脱不了干系。
两年前青州官员并非没打过这样的主意,只是都被周淮安拒绝了,他们只当他难忘昭烈公主。但如今不同从前,他娶了妻。况还有传闻说周郎对其妻极好,不惜为她惹怒赵捷,可见再深的情分也会被时间消磨。
河北道各州官员跃跃欲试,一个并非绝色的倡伎之女他尚能视若珍宝,没道理不接受自家出身相貌样样出挑的女儿。再说天下男子皆好色,谁会嫌后宅美人多呢?
许清浅站起身,与周淮安面对而立,手指轻点他的胸口,笑叹道:“郎君诓骗我。”
“此话怎讲?”周淮安问道。
“我听说河北道官员可是争着要给郎君送美人呢。”她眼中神色不明,道:“不仅有美人,还有俊俏的小郎君呢。”
周淮安面色不改,道:“必定又是霜华说的。”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一道娇俏的声音:“郎君你冤枉我,这次真真不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