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
一个梅雨季的午后,天空中盈满了迷蒙的雨丝,吸一口气,肺也被湿润的空气浸得透透的。
柳记酒酿铺内,一个客人都没有,去湿模式的空调发出催眠般的嗡嗡声。柳英趴在柜台上,枕着手臂,被如山倒的困意碾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轻哼一声,换了个手臂继续做白日梦。
“呲——”店外一阵疾驰的刹车声冲破了她的浅眠。恍惚中惊醒,她看着眼前的电脑,心漏了一拍,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上海的格子间里,因为偷偷午睡而被领导抓个正着。
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是早就播放完的密室大逃脱综艺。
还好,不再是做不完的PPT和EXCEL。
环顾四周,满目温馨的米色调壁纸上挂着几幅毛笔字,还有一幅“中华老字号”证书。
还好,不再是冷灰色的6A级写字楼办公室。
刚睡醒的柳英心气儿还没缓过来,摸了摸脸,往桌上的小镜子一照,只见左脸颧骨上扬着一块明晃晃的、红红的睡印,像屁桃君。
没事儿,反正也没人看,厨师张姨和服务员小刘也都在睡大觉呢。
柳英捋了捋粘在额头的碎发,往店铺橱窗外一瞥。
一辆黑色奔驰大G停在对面兰心客栈门前,一个穿着黑色短袖、肤色黝黑的男人下车,从后备箱里拎下一只看着就很沉重的银色行李箱,吭哧吭哧拎进客栈门内后,没一会儿,又空手走了出来,呲溜一上车,油门一踩,轮胎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滋出细碎的水花,一下扬长而去。
柳英是又羡慕又稀奇。
羡慕别家有了贵客,稀奇这年头还有人跑来这个无人问津的古镇旅游。
不是柳英妄自菲薄,她只是在实话实说。
江浙沪有大大小小名扬全国的江南古镇,乌镇、西塘、周庄、枫今的人流量几乎就没少过,哪怕是偏安一隅的南浔古镇也因为“无名”而逆向吸引了无数游客。
要说“无名”,柳英在的这座毗邻太湖的月塘古街,那才是真正的乏人问津。
在网上一搜,只有极少数的本地人闲得没事儿干了,来月塘街遛遛弯发个假日plog,顺便评价一句“不过如此”。
作为从小在太湖边上长大的江南人士,柳英每每看到这样的评价,总要不服气又心酸地“哼”上一声。
论景观,月塘古街和其它古镇并不相差多少,都是白墙黑瓦,蜿蜒窄巷,“小桥流水,烟雨人家”。
当然,规模是小了那么一点儿,商业化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古镇运营是矮了那么一截儿。
同根不同命,这差一点儿,那差一点儿,命运就天差地别。
就跟人一样。
一个有钱的游客引发的这通胡思乱想最终落脚至“人各有命”,柳英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西米露奶茶猛喝一口,心中郁气顿消。
“叮——您好,您有一个外卖订单……”机械的女声在柳英耳里却听着格外亲切。
她精神一振,单子来了,钱来了!
她点开消息查看订单,对着备注喃喃念道:“宝宝,别生气了,给你订了你爱吃的红豆酒酿。爱你宝宝,晚上去你家,mua~”
作为店家,即使看惯了千奇百怪的备注内容,每次看到情侣间的小问候,柳英还是会小脸一红,眼睛一弯,扭捏上一会儿。
无它,纯因为她是母胎单身。
大学时埋在园林设计的作业堆里灰头土脸,对男生毫不开窍。工作后,哎,别提了,996的工作强度下谁还有心思谈恋爱,看男人跟看骡子没两样。
“张姨——有个红豆酒酿,中杯的。”柳英冲店内一喊,叫醒了瘫在椅子上云游的张姨。
张姨重重呼了口气,揉了揉眼,懵懵地看了眼还在瞌睡的小刘,走到她耳边,“啪”一拍手,把人惊醒后,方才气定神闲地走进厨房开工。
可能是梅雨天实在闷热需要解乏,也可能是订单上的备注内容撩动了心弦,柳英绕到厨房,掀开印着大大“酿”字的白色帘布,和忙活起来的张姨说:“再多加一碗,大杯的,红豆多加点。”
一走出厨房,她又扭头补充道:“大杯是我喝啊。”
柳英庆幸自己开的不是小超市,不然从她手里顺下的可能比卖给顾客的还多。
她脚步懒散地挪到柜台后的藤椅上,腰一软,往椅背上斜斜一靠,小腿挂在椅子把手上一翘一翘的。竹编藤椅的凉意透过亚麻裙衫渗入皮肤,驱散了初夏的燥意。
没等多久,张姨就端来了一碗红豆酒酿。另一碗已经打包好放在了柜台上,等着外卖员来取货。
柳英的软骨病短暂性地康复了一下,她直起身子,接过红豆酒酿,胡乱搅拌了几下,迫不及待地先塞了一大口。
醪糟是之前就发酵好冷藏在冰箱里的,早上煮好的红豆软烂出沙,将乳白色的醪糟染成浅淡的豆沙色。冰冰凉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