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赛季-40 谈爱
一个昏昏欲睡的夏日的午后,阳光吸饱了所有温暖的橙色,从教室明亮的后窗照在张佳乐身上。
戴眼镜的同桌用手肘激烈而谨慎地撞着困到“点头”的他,拼命将藏在桌面下的书上的一段文字指给他看。
他眯着眼勉力地读——
——真奇怪啊——张佳乐想。
把自己摊成大字,他将目光投向同样干净的窗外黑得斑斓的城市夜色。
明明连眼镜的脸都记不起来了,那段话怎能一直如此清晰?
“小龙女问道:‘为甚么?是因为我待你好吗?’杨过道:‘姑姑,我喜欢见到你,陪在你身边,你待我好不好,那不相干。就算你天天打我骂我,用剑每天斩我一个伤疤,我还是真的喜欢你。老天爷就算要我做狗做猫,你天天鞭我踢我,我也定要跟在你身边。姑姑,我这一生一世,就只喜欢你一个人。’小龙女道:‘那很好,我对你也一样。’”
悸动是不讲道理的。文字和人都是这样。
他当时读完这句话,心里便泛上一层毛茸茸、暖洋洋的痒意,像有一只柔柔的手在胸腔里轻轻地挠。
阳光、暖黄色书页、朦胧而古怪的心动,与这段告白共同构成了懵懂但深刻的记忆。
张佳乐想起眼镜说,“能给我一段他俩一样的爱,我死也甘愿。”
不知他找到为之“死也甘愿”的爱了没有?
管不到别人是否觉得自己言过其实,张佳乐默默想,这样锥心刻骨的爱,我也算是体会过了,虽然只有一半。
这种爱如果只能得到一半,无异于熬心煎肺,永不超生。但若能两相契合,合二为一,那即便是两处相思,也甘之如饴。
相思无处寄,浮生一闲人。
——小玉、小玉,我只盼着,自己还不算多余。
张佳乐失眠的同时,段玉睡得也并不安稳。
恍惚间她又坐上了那架从大洋彼岸飞回B市的飞机,不停地看表焦心地等待。漫长的航行里,睡意一波一波地袭来却又被击退,终有一次汇成无法抗拒的海潮将她吞噬。
段玉感到自己变回了那个小女孩,被她松松地揽在怀里。阳光不吝啬地洒在两人身上,和她有着相同的温度。
她的声音像水流,清澈而隽永。
“异史氏曰:‘情之至者,鬼神可通。花以鬼从,而人以魂寄,非其结于情者深耶?一去而两殉之,即非坚贞,亦为情死矣。人不能贞,亦其情之不笃耳。仲尼读唐棣而曰‘未思’,信矣哉!’
真真,还记得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吗?”
“别太小瞧我啊!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有?’’意思是:还是没有真的想念他啊。如果是真的想念,什么也不能被称之为遥远。
——小鱼姐姐,想念真的能走那么远吗?比所有的遥远都还要更远?有从这里到南极那么远吗?”
余忆轻轻抚了抚女孩的头发:“能啊,想念比光速更快,比宇宙更广阔。你爱的人有多远,想念就能走多远呢。”
“那小鱼姐姐有在想念着谁吗?”
“我吗?我根本不需要想念噢。”余忆在女孩的额发印上一个吻,温柔而虔诚地:“因为,我的所爱就在身边啊。”
“小鱼姐姐爱我吗?可是我还没有爱上你呢。‘未经好好考察不让任何东西潜入思想之中’、‘不要加入别人的哭泣,不要有太强烈的感情’,小鱼姐姐这么聪明,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吧?”
“真是人小鬼大!”余忆好笑道:“是段女士教给你的吗?”
“她哪有时间!”女孩闷闷不乐。
“爱不是为了得到承认而存在的。”余忆做委屈状:“不过,下次怀疑我,真真能不能把话说得再委婉一点呢?最好隐秘到我听不出来就好了!”
“不管被不被承认,怀疑依然存在不是吗?”女孩斜了她一眼,用她的话怼了回去。
余忆搂着女孩在草坪躺下,看白云在高远的蓝天上闲适地浮着,是永远不会有烦恼的样子。
她喃喃道:“真真,希望你一辈子都学不会真正的思念。”
——“嗯?”
“有部动漫里,女主角这样解释她的保留和不专一:‘正是暧昧,才具有更多可能性’。真真,我宁愿你学会暧昧。爱得少一点,受伤便轻一分。”
“那不如不爱。——反正,也未必有人爱我。”
余忆宽容地笑了笑:“爱要降临,凡人怎么抵抗得了?”
她接着道,用一种因为过分平静而古怪的声音:“如果一定要爱,就爱对你无情的人吧。命运太坏,得到复失去,倒不如从来没有得到。”
女人转过脸,目光是那样幽深:“如果别人爱你,要‘毫不炫耀地接受,同时又随时准备放弃’。
——永远别忘了给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