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风雨中的兰花

九年前。

这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半夜却狂风大作骤雨急下。

睡梦中的傅秋雨，被一声“哐当”的声响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听到户外风的呼啸声和“哗哗哗”的大雨声。若是一般十岁的小女孩半夜醒来，在漆黑的环境中，听到这些声音，定会被吓得哇哇大哭。但是傅秋雨却不一样，她丝毫不为所动，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就听得有人踩着积水，朝她这屋而来，不多时，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傅秋雨问道。

“小姐，是我们，开个门。”屋外是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是乳娘崔氏的声音！傅秋雨从床上起来，披了件衣服，摸索着来至门边，开了门。只见门外有两个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女的是崔氏，男的是崔氏的丈夫卢阿大。

“小姐，夫人叫我来接小姐前往城外的陈家庄暂住几日。”崔氏对傅秋雨道。

陈家庄是崔氏口中那位夫人好友的娘家。好友姓陈，是陈家庄陈员外的千金。两家平日里经常走动，关系甚好。那夫人应邀，每年都会带上傅秋雨去陈家庄小住几日，今年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这个时间段……

听闻此言，傅秋雨也没多想，既然是夫人叫乳娘来接，便乖乖地穿好衣服，收拾了一下行囊，跟着崔氏夫妇出了屋。

“师父呢？”傅秋雨稚气地看着崔氏，忽然问道。

“夫人说，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让小姐先过去，她随后就来。”崔氏说着，撑起一把伞，牵着傅秋雨的小手，往大门而去。

院中好几盆盆栽被风吹得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大概之前的声响，就是它们殒命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声呐喊。

傅秋雨看到她师父最喜欢的一盆兰花，歪斜着躺在地上，原先包裹着的花盆早已四分五裂。她挣脱了崔氏的手，冒雨奔向它。

“小姐，你去哪儿？快回来！”崔氏在身后喊。

雨大得睁不开眼睛，傅秋雨用手堆着小土堆，想将兰花重新扶正。不过雨水混着泥土，很稀很稀，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马车里，被淋成落汤鸡似的傅秋雨，怀抱着奄奄一息的兰花，她默不作声。良久，她才幽幽地开口问崔氏：“师父是不是出事了？”

崔氏一惊，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姐是个聪慧之人，心智比一般的同龄人都成熟。原本想着能瞒一阵是一阵，可没想到，她竟然早就猜到了。

今早夫人梳洗完毕，便将她唤到跟前，嘱咐她，今日出门与往日不同，倘若夜间二更天还未回来，便让她带着傅秋雨前去投奔陈家庄，那里自有人安排。

崔氏点点头，将夫人的话都记下了。

小姐是夫人最心疼的人，二人虽是师生关系，但却情同母女。听夫人说起过，小姐是忠良之后，尚在襁褓之时，生身父母便被奸人所害，双双离世。夫人收养之后，将其改姓了“傅”，更名为“傅秋雨”。

“你放心，我会乖乖的。乖乖地待在陈家庄。师父不也是希望如此吗？”傅秋雨低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兰花。自己的姓冠的是师父的姓，师父的教导和意志早就深刻在了心底：为女儿要自强，上可效李易安、梁红玉，下可教后世万民。于是她朝攻读，晚习剑，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报效朝廷，治国安邦。

师父将她托付给陈家庄，定是希望她平安无事。她很懂事，绝不做鲁莽的事，如果师父真的出事了，她要带着她的希望和意志活下去。古时勾践尚能卧薪尝胆，十年磨一剑，今时，她傅秋雨也可以效仿。

崔氏夫妇带着傅秋雨刚离开不久，一行官兵便将宅子包围！接下来的几日中，临安城内到处在抓跟夫人有关的人问话，一时间满城风雨。

早已出城的傅秋雨，回望临安城，心如刀绞。

她在一处小山坡上，将兰花葬了，给它立了个碑——“兰花冢”。一同埋葬的还有她的名字以及性别。从那以后，她不再叫“傅秋雨”，他叫“南宫令”。

往事如风，过往难追，只能凭阑愁上愁。青山绿水，随处可见，花开花落无人诉。

九年后，南宫令站在“兰花冢”前，同一处地方，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那场杀戮，或许才刚刚开始，我能做些什么？”他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问别人。

清风拂过，寂寂无声，没有人回应。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能不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啊，何日更重游哇，何日更重游……”

周玉奴在练歌，即便是小樊楼的一姐，她都没有懈怠。她的歌声婉转动人，一首白居易的《忆江南》经她的嗓子，不光唱出了吴侬软语的江南特色，还增添了几分诗词中烟波浩渺，水光潋滟的豪气和柔情，可谓刚柔并济。

花弄影在一旁打着拍子，一曲歌毕，她的手还在机械式地轻拍着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