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薛襟蹒跚着走回府邸,雪势加大,房檐已经覆上了一层莹白。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壶酒,一饮而尽,怀里的鸳鸯簪却忽然落地,他也顾不得手中的酒壶,颤抖着双手将银簪小心翼翼地捡起。
赠君银白簪,君可知其意?愿与君共白头,白首不相离。
薛襟笑着将簪子收入怀中,见门外飞絮纷纷,忽然想起在梅园之中,那一袭蓝裙以及那双神秘的眸子。
世人皆崇尚鬼神之说,他却总说,“鬼神之说向来荒谬,我从来不信这些。”
他乃擅长蛊毒与气运的国师,知晓这世间并无鬼神,但他望向人群拥挤间苍白虚弱的她时,竟然生出一种长跪不起求神佛保佑的绝望。
他比谁都知道,她身体已经枯朽到什么程度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祈求,祈求有神医降世,祈求她喜乐安康。
“神啊,求你……”
他再一次动用了通晓之力,可毫无回应。
他又算遍了卦象,无一不是绝路。
他们从来不是上天眷顾的人。
薛襟惨然一笑,却终于在卦象中寻得她一线生机,日市蛊。
她该是他逃不过的劫难,可他甘之如饴。
薛襟收回了神思,压住喉咙里翻涌的血腥。
他仿佛忽然瞥见了一抹翩然而至的倩影,着一袭素衣走向梅园。
“阿窈?”
薛襟向那身影追随而去,即便身体已经疼痛不堪,即便一遍遍跌倒在大雪中,也想要追寻到。
他终于寻到,却只是一个赏梅的小侍女。
“大人?”小侍女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你走吧。”薛襟收回欣喜的神色,放开了紧握她手腕的手,怅然若失地走在梅园中。
她怎么会来呢?
薛襟折了一枝梅花,还带着剔透的雪。
想起她赏梅时露出的温和笑意,眸光潋滟。
他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眉目精致,灿若星辰。
他手里攥着着梅花,缓缓往回走。
喉咙翻涌,再也压制不住。
血水争先恐后地从他喉咙间涌出,落到莹白初雪之上。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飞鸾阁,阁楼如新,仿佛里面的人还未离开过。
薛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还是没能触摸到紧闭的门扉,在距离檀木门的一步之遥重重地倒了下去。
绽放的梅花花瓣四散在地,冬雪渐渐盖住红梅和鲜红的血迹。
在半掩着的窗前,他好像看到了她。
她眉目依旧,转头之间步摇轻晃,叮当作响,潺潺动听。
“公子?”
柔柔的声音在薛襟耳畔响起。
嗯,我在。
*
冬日的第一场雪不停息,国师府上的人向皇宫禀报薛襟逝世的消息,没想到皇宫上下一片缟素,人人皆穿白色丧衣。
询问后才知,娘娘死在了那场夜雪中。
陛下追封为昭怀皇后,亲自穿上素衣,送娘娘下葬,举国震惊,也都陆陆续续穿上了丧衣,为娘娘哀悼。
国师也得葬在青山之中。
他曾说过,若他计策败了,陛下顾及他祖上的功劳,也会留他全尸,便将他葬在一座无名青山之中就好了。
生前不得自由,死后葬出京城,他也算得了自由。
人人都说,烬帝是千古一见的明君。
烬帝一生奉行改革,国富家强,在位期间无流民,路不拾遗,家不闭户,可除早逝的昭怀皇后便无再娶,选择宗室子为继任者,安排好一切之后,在皇后死后的第十年,也随之而去,共葬于皇陵。
宋氏三世显赫,在皇后死后被大力镇压,短短几年一代大族也就自此陨落,淹没于历史沙河之中,令人唏嘘。
两朝老臣袁令,也在不久后告老还乡,再无踪迹。
在此期间更是出了一代皇商,商行天下,富可敌国,此人自称窈窕真人,以女子之身,创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声称受惠于昭怀皇后,年年都以皇后的名义各处布粥施善,捐钱救灾,得人称颂,青史留名。
洛迢在洛窈死后才知,那位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女子,是幼时最疼爱她的姐姐。
只是姐姐走失的时候她年岁尚小,加上没人提过姐姐,视姐姐的离开为禁忌,所以她将她遗忘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阿姐,窕窕做到了,你看,我现在是富甲一方的皇商了!”洛窕笑着,看向天空中那满天的繁星,眼里也渐渐盈满了泪水。
“窕窕是不是也不算辜负了你的希望?我在途中遇到了许多志趣相投的女子呢。”
“她们有的是浣纱女,有的是沽酒妇,也有的是贵族女,可她们不管是身份尊卑也好,嫁人和离的也好,都有自己的一番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