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古纪(二十)
不过是举手之劳替她消了一劫,就换得一个救命之恩,要她一个青丘帝姬自降身份做个宫娥在太晨宫端茶倒水。
不过是几句言谈亲近,就换得她情窦初开以心相许。
不过凡间两年相守,红尘劫尽,就是幻梦一场,却徒惹她两百年伤心。
断尾刻字,余恨而已。
若水之滨,洪荒劫境,却仍同生赴死。
凤九,遇到东华,你有没有后悔过?
凤九还在因为刚才那一个突然其来的吻——和之后的那一串儿吻——晕乎着。冷不防就被这么问了一句“后悔”?她便是四海八荒一等一好性儿的,这会儿也要有些着恼了。
瞪了眼前的胸膛一眼——她暂时还不是很想挣开他的怀抱,所以瞪不到他,只能拿他的胸膛做替代。又不自觉地被他垂落在胸前的发丝给引住了视线,伸手指绕了一缕,幽幽地答,道:“凤九若是悔了,不过去桃林要一碗酒的事,等不到帝君这会儿来问我。”
东华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酒。
他圈着她的手臂着实的紧了一下。
虽然又很快地恢复了正常。
但太快了,反而有点欲盖弥彰了。
这么看来,也许她点起的那簇小小的火苗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小?
“所以,你为什么没去桃林要那碗酒?”
当然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动过那个念头!
“青丘的狐狸可不是会逃避的性子。当年我姑姑是受小人挑拨,以为太子殿下心里装的是别人,所以才饮药断情。否则她也决计不会喝那碗酒的。”
否则,后来夜华都葬了无妄海,白浅痛苦到连团子都无法见的地步,为什么不再找折颜要碗忘情药?
“帝君心里,可有别的人?”
他能回答什么呢?
“……难道我还没有剖出心来给你看么?”
他这话说的声音有点过小了。
不过,好歹凤九是听见了。回道:“既如此。世人都说相思最苦,凤九觉得,其实也还好。固然……”到底,也还是辛苦委屈的。夜复一夜,四海八荒图前的孤灯只影,到底也还是有委屈的。她终究红了眼睛,“固然,也有实在很难熬的时候……但大多数时间,想着帝君,就能让凤九觉得,天地自有一种美好。想着那些都是美好的……回忆。”
东华不由生疑,轻轻地拉开了些距离好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并没有能给你太多的回忆……”
凤九果然视线游移,道:“既然是凤九想的,凤九愿意怎么想,别人管不着!”
答非所问。
她眼里有光,晕生双颊。
支撑着她渡过那两百二十三年的,不仅仅是回忆!
东华瞬时了然,道:“你就是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总会有法子的。是不是?”
凤九点头。
虽然眸中已经有泪。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即使事情到了无可转圜的地步,即使逆天改命,你也相信,我跟你,终究有一天,能在一起。”
凤九再点头。
“只要帝君心里有我,凤九心里也只有帝君。为什么不能?”
她的眼泪终于滑落了下来。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很多次。他也已经答过很多次。
他用拇指轻柔地抹去那些泪珠。然后将她的整个脸捧在了手心里。
“如果结果,是我让你更伤心呢?比现在,还要加倍的伤心。”他问。忧心忡忡,且少有的小心翼翼。
“那就是还没有到结果!”她答。一边泪流满面一边信心满怀斩钉截铁。
东华长叹口气,将人重新收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胸膛去承受她的痛哭和眼泪。如果非得让她痛哭不可的话,那么至少,从今往后,总不会让她再去别处哭。
他任她哭了一会儿,又轻抚着她的背哄着她慢慢收了情绪,才叹气,道:“你这性子,也不知道白止他们是怎么给你养出来的?佛陀都要拿你没法子。”
凤九吸鼻子,委屈,道:“帝君要是有哪里不喜欢,凤九改就是了。”
你倒是改一个来我看看啊!他想。
开口说的却是:“别再让自己受伤。每次你受伤,我都觉得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帝君的错……”
东华低头看着她,不说话。
凤九见机得很,立马收了声,道:“……那凤九改就是了。”
东华脸上的表情瞧着倒是那么回事儿,心里却着实没抱什么希望,知道她这承诺信不得。也不多与她纠缠这项,只问道:“那戒指……你戴在哪里?”
凤九从颈项间拉出一条红绳。
坠着那枚戒指。
……还有那箭头和铜铃。
东华没去管戒指,却先取了箭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