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古纪(五十六)
“帝君!”九百里外,天军帅帐前,众将齐声叩拜。
东华压下一声叹息。
自重入洪荒,除了凤九时不时叫他“帝君”以外,他已有一阵子没听到别人叫他这个称呼,如今……
东华起身,出了营帐。
诸将面有悲戚之色,见了他们的主帅,再度行下大礼。
“帝君!”一起换了称呼。
按理说,他尚未正式即位,这称呼还是早了些。然而大战在即,着实也没有余裕让他去行那三辞三让的虚礼。
“行祭礼。”东华简短吩咐一句,径直走向祭坛。
那是个十分简易的祭坛。
就设在点将台上。却是一线灵脉,上通于天,下达于地。
而天地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日月失辉,妖邪横出。
东华立在祭台上,四周戾风大作,而他岿然不动。
他是这个天地的锚点。
他抬手,以右指破左腕,以己之鲜血为祭。
魔军营内。
庆姜也立在一个祭台上。祭坛中央,却是一颗混元珠。
也不知他哪里得来这东西,四周万千邪灵,竟悉数被收入珠内。
那珠子的颜色,已是极深的沉红。
庆姜看着那滚动的深红元珠,浅慢地挑起一边唇角,喃喃道:“东华,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东华以己身之血献祭天地。
他本就是天地所生,这一线天地灵脉得了他的鲜血,毫无滞碍,将他的血和着他的仙力,往天地间送去。
东华自己却有些心思浮动。
这场祭礼在他已不是头一回。
当年他行此祭时年纪尚轻,修为自然浅些,外表看着笃定,心里头其实多少还有些赶鸭子上架。
他一与天地灵脉连通,便觉得这失主的天地如同像失了缰绳的野马破出了笼的狂兽。
彼时他尚且年轻,未免就气盛些,又自恃强力无敌,瞧着对面亮出利爪呲出獠牙似乎是将不择人而噬的模样,想也不想就仙力澎湃而出,势要将它镇压下去。
天地方失旧主,哪是那么容易镇压的?
便自有一番相斗。
恶斗。
在常人觉来只是瞬息间事,其间却已是凶险无数。且,难免殃及六界生灵。
最终,他硬生生用一己仙力镇住了天地根基,镇住了山河日月。
但无皋亡魂已是百万数。
他终得以征服者的身份君临天地。
可他甫登帝位,杀伐戾气便逼红了他的仙泽。
如今……
他到底年长了几十万岁,还曾经久为这天地之主,再见这天地将倾之势,便在那张狂的利爪獠牙之间见出了失主之悲。
他几乎能听到天地呜咽的悲号。
他着意斟酌着,让自己的仙力随着祭祀的鲜血稳稳地流淌过去。
依旧强大无匹。然而,收敛了尖锐锋利的攻击性,反而带了某种承诺和安抚的意味。
果然。
他仿佛隐约探到了天地的脉息。
他以前把这场仪式当做征服的同时也当作献祭。
他曾把自己当作了祭品。除去三生石上自己的名字,就是因为他认为祭品的话,他一个就够了。何苦再拉上不相干的其他人?
但现在,这场仪式少了暴力和对抗。较之上一回年轻气盛的自己,他更多了一份从容,也多了一份平和。
不是说这担子就不重了。
他当初跟凤九说,自打接过天军统帅的位置,他肩上就担了担子。但那个,比起真正的担起天地来说,又不可同日而语。
只不过,以他如今的修为,他确实能稍稍腾出一点余裕,来考虑“强行镇压”之外的收服策略。
在祭台之上,他独自与天地对峙。
然后他缓缓皱起眉头。
如果说这会儿的天地真是一头猛兽的话,它现在感觉起来不过就是有些悲伤过头,然后对他这个新主投来“这新来的靠不靠得住啊?”这样怀疑的眼光。
也并没有真的想要一口撕碎他什么的。
某种程度上还……挺可爱的。
他当年为什么会觉得非得要跟它打一架才能搞定这事儿?
赤金色的血带着他澎湃的仙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天地灵脉之中。
天地被那其中澎湃的仙力吸引,嗅了嗅,犹犹豫豫地靠近过来。
东华几十万年修为,虽然被父神嫌弃了嫌弃,但究竟非同等闲。天地失主,没了护持,又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因此并未犹豫多久。那赤金之血就一点点被飨尽了。
戾风渐止。
“咱们这位天地新主,倒有些意思。”玉玲珑里传来那位娘娘清泠而魅惑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