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

醒来的时候，慕容离守在我旁边。

我心生欢喜，转了转头，却看见母亲和姐姐、沁姐姐、慕容夫人都在。

“怎么了？”我嗓子发干，姐姐给我倒了杯水，“慢点喝。”

我发现，大家的眼眶都红红的。

我心里有些发慌，只能笑着给自己点底气，“大家怎么都在我这儿？”

慕容离轻声道，“你沐浴的时候昏倒在木桶里，郎中诊脉，你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我嘴角一僵。

身孕？

一股莫大的恐惧向我袭来，是了，这个月因我太忙，连葵水迟迟未来都不曾注意，然而那药……

我揪紧了手里的被褥，“孩子……”

母亲双眼通红，对我摇了摇头。

孩子没了。

郎中只说我这段时间体质偏寒，不适宜受孕，待身体调养好了，孩子自然还会有的。

我却笑了笑，不会再有了。

然而初为人母的幸福和悲伤一齐向我袭来，我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两眼一黑，昏睡了过去。

我再睁眼时，室内烛火浮动着，在床帘上投下大半个人影。我转过头，慕容离趴坐在不远处的木桌上，闭眼睡着了。

我视线划过他的眉眼，心里竟说不出此时的感受，是欢喜多一点，还是悲戚多一点。

“你醒了？可有好受些？”他似乎并未睡着，此时起身走过来坐在了我旁边。

“昨日……是我不对，没有问清缘由就定了你的罪，我问过在场的丫鬟婆子了，你并没有推她。玉君也跟我说是她自己摔的，是我迁怒了，对不起。”

“那你和沈玉君现在，又是何种关系？”

他定定看着我，似是有些歉疚，低声道，“玉君当初不肯嫁我，全是她家里人的安排，她自己并不知情。”

“并不知情？”我笑，“当时整个安阳城都知道慕容家在相看少夫人，她会一点消息也不曾听说？”

“她说当时她被禁了足，我……”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我别过脸，闭上了眼睛。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清荣先生来了之后，她的禁足就解了，还真是，巧的很啊。

所以慕容离，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她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爱你。

“自欺欺人？齐念，你不懂的。”他笑了笑，并未生气，“你没有爱过人，你不懂的。”

我心头一时钝痛，一阵一阵，尖锐地疼。

我猛的坐起身，“慕容离，你知道吗？”

“嫁给你，是我在母亲院前，跪了一宿求来的。”

“你说我不懂爱？”

“是，我确实不懂，不然……”

我怎么会爱上你。

如此狼狈，如此不堪。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只觉得此时的情绪一下来得太猛烈，慕容离仿佛被我吓到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准备什么时候休了我，给沈玉君腾地方？”

我抬眼看着他。

我现在的样子定然很丑，然而我却不想在意了。

仿佛被我戳中了心事，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五彩斑斓，我看着他，笑容不知也掺合了多少讥讽。

心一寸寸地凉下来，我甚至觉得，比去年我跪在母亲房前时，呼啸而过的冷风更寒，更冷。

“慕容离，我们和离吧，你去找沈玉君，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离开慕容府的时候，是一个寂静的清晨。天还不曾大亮，空中细雨蒙蒙，街上行人三两，皆是睡眼朦胧。

除了时间不同，倒是像极了我初初见到慕容离的那年。

微风带着花香，还有我当时垂涎已久的，肉包子味道。

小绯扶着我，我们不紧不慢，上了提前打点好的马车，离开了安阳城。

慕容离身上的蛊毒被我日复一日，悄悄引到了我身上，他身上的旧疾也养好了，此时该是荣光焕发，佳人在怀吧。

我闭着眼，虚弱地靠在小绯身上，马车行得很稳，只听得到“咯吱咯吱”的车轴声。

我右手抚上左臂，细细摩挲着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刀疤。

就是凭着它们，在每晚一剂蒙汗药下给慕容离的时候，我才能通过他细小的伤口，将蛊虫引出来。

我这副身体，早已经不住数日药物的浸泡和蛊毒的侵蚀，成了一具烂壳子。

我握紧了小绯的手。

天下之大，只要慕容离活着，哪里都是我的安生之所。

我有些累了，渐渐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