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回光返照

“没事的，同叔，你养好病，我们以后多的是时间说。”我看着同叔略带痛苦的表情，于心不忍。

“我......我有话......跟你说。”同叔又重复了一句刚才的话。

我觉得不对劲，瞄了一眼大夫，发现他正一脸严肃地把着脉。

“大夫，怎么样了？”强烈的不安让我的声音变得颤抖。

大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微微垂下了头。

“大夫？”我又小心地喊了一声，内心祈祷他刚刚只是听不到我的声音，马上就会松一口气，然后告诉我同叔恢复得不错。

“夫人，您好好跟同叔聊聊吧。”大夫的话中充斥着无力。

“可是同叔他醒了啊！大夫您是不是搞错了，他醒了！”我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激动地抓着大夫，恳求他再为同叔把脉。

“艳儿——”同叔如青丝飘渺的声音在我恳求大夫的吵闹间歇飘来。

“夫人，您还是趁现在，多跟同叔聊聊吧。”大夫扶着我的手臂，坚定把我抓着他的手推开。

那一瞬间，绝望与无助如洪水排山倒海涌来，冲得人晕眩，可我深知大夫说得没错——同叔的时间不多了，我应该抓紧时间了。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重新跪在同叔的床头边，握着他冰凉的手，尝试露出一个笑脸，轻声道：“同叔，你有什么想跟艳儿说的？”

“艳儿，以后你一定要......坚强，不管......遇到什么，同叔都会......保佑你的......”

听到这里，我那已经蓄满情绪的堤坝仿佛被巨石剧烈地冲击，我又忍不住在同叔面前大哭了起来。

“艳儿......坚强！同叔......同叔这辈子......对不住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同叔没有对不起我！同叔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呢！”我不懂为什么同叔要说这样的话，自始至终，同叔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

“同叔......不应该让你去黑麻街的......”同叔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嘴唇，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同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同叔没有......”

一刹那，我想到了梅儿说过，同叔是听到渭洲发大水的消息以后倒下的。一连串信息在我杂乱的脑袋里马上找到了属于他们的串联——同叔让我去黑麻街看看的，而我不但去了黑麻街，还带回了幸儿，让我随时面临带来厄运的罪名，好巧不巧，渭洲这个时候发了大水，于是，我便顺理成章地被扣上了这个“不祥之物”的罪名。

同叔是在内疚，为他让我去黑麻街的事情而内疚。

在听到渭洲发大水的消息以后，他马上想到了将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强烈的负面情绪瞬间把他击倒了。

“同叔，没事的，我现在好好的，我没事了。”我止不住地流泪，仍然尝试维持脸上的微笑，让同叔知道，我还很好。

“记住......要坚强......要好好......活着。”

同叔在艰难地逐字逐字把话说完以后，我掌中同叔骨瘦如柴的手仿佛被什么抽去了力气，软了下来。

我心底一惊，嘴唇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不停叫唤同叔，想要用自己微薄之力把同叔拉回来。可惜，同叔慢慢闭上的双眼，给了我最残酷的答案。

巨大的悲伤充斥我的身体、思绪，有一瞬间，我停止了思考，停止了呼吸，仿佛一尊木偶，呆在原地，身体无法控制地僵硬，仿佛在同叔离开的那一刻，也把我的灵魂短暂地带走了，在那一刻，我的灵魂与身体是分开的，因此那极度的悲哀与我无关。可没过多久，我回过神来，哀伤瞬间像是无尽深渊中突然喷出的熔岩强烈地冲击着我，而我作为凡身肉胎，只能把这些哀伤化为悲痛的哭喊。

如果世界上有人鱼，应该也有神吧。

如果我的人鱼身份是恩赐，我只希望神能够让我用这恩赐把同叔交换回来。

如果我的人鱼身份是惩罚，那我也不介意神给我更重的罪名，来交换同叔的性命。

可惜，世界上有人鱼，却似乎没有神。我的祈求没有得到回应，我耳边只有侍女们和嬷嬷们啜泣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同叔的房间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王府的，因为我一直处于呆滞、迷茫的状态，好长一段时间，我的世界只有浓密的迷雾，这迷雾把我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尽管躺在床上，可我是真真切切地一夜未眠，脑袋里想的都是曾经与同叔相处的点点滴滴。我与同叔相处只有短短的大半年时间，可在这大半年时间里，自从阿爹入狱以后，同叔便是我全部的依靠；隐隐约约地，我甚至想到了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我无法说出这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梦里，也或许是别的地方，可此时，各种各样与同叔相关的记忆仿佛滚动的胶卷在我脑海中不断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