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二
“握笔不该这样握。”阶下传来夜神的声音。
凤归云扬首便见一身熟悉的素衣,似月般明亮清冷。天界之中,喜爱这身打扮的,除了夜神还能有谁。
与之对视,彼此视线触及的刹那,润玉忆起早前的那次谈话,心中仍存芥蒂,立刻将目光转向旁处。
凤归云只觉这样慌张的润玉,比之以往看似的圆滑世故,实则有意无意把旁人拒之于外的疏远,如今倒多了几分生动。
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随即意识到此举有所不妥。她赶忙压住嘴角隐隐泄出的几丝笑意,摆出一副渴望求学的模样来:“大殿下,您知道怎么握笔吗?漓玖一直想学像大殿下那样握笔,可是……”她低头,只能见着脸颊上隐约浮现淡粉,似盛放在春日三月里的桃花,“可是无论怎样学,都不及您的十之一二,能否请您教教我呢?”
润玉不做声,凤归云颇感气馁,估摸夜神是不愿教她的。
但很快,只听润玉叹息一声。抬首望去,他从玉阶下挽起衣摆一角拾步而上,步伐飘逸却不失稳健地行至案牍前:“看好了。”随后,他伸手化出笔来,执笔示范给她看。
凤归云心中欣喜万分,连忙如法炮制。她用左手掰着右手手指,努力摆成与润玉一致的姿势。然则,不外乎还是照猫画虎、生搬硬套,仍旧怪异别扭得很。
润玉很是耐心,见她不能领会其意,便将握笔的动作放慢放缓了些,好让凤归云跟上。他一步一步指引她,让她慢慢把她自己的手指逐个放在笔杆上的对应处。
他又领着她练了几次,见凤归云握笔虽是生涩,却也初见成效,继而讲解起执笔下笔的要领所在:“执之在手,手不主运;运之在腕,腕不主执。便是需要你执笔时,指、腕、肘、肩四处尽量放松,方能行笔流畅自然。”
凤归云活动了下手腕,撇过脑袋,仔细观察润玉的动作,有样学样地将他所说的四处尽力放轻松。
她弯腰提笔便要描桌上找来的书卷,润玉见状赶忙出声制止。他揭开宣纸,捧起书卷粗略扫了几眼:“这是飞白体?”
“唔……我倒是不知什么是飞白体。不过是看锦觅那时总习这样的字,我便记住了。”
润玉神情恍惚了下,喃喃道:“原是锦觅?”他垂下眼眸,右手下意识地抚上左手的手腕处,嘴角不觉露出几分温柔缱绻。他的笑并非似人前疏离,亦非似对她与璇玑宫中之人那般。
凤归云不明所以,将要凑近几分看得清楚些,润玉便开了口:“这飞白体,讲究的是行笔张弛有度,得流雾屯云、飘渺灵动之态,达笔断而意续之境。于初学而言,要想学到这飞白体精髓的其中一二,绝非易事。”
他垂首思索片刻,而后抬头望向某处:“你且先等等。”润玉走到他目光适才所及之处,是一侧凤归云之前未曾发现的角落。书籍堆叠,上头大多积了层厚厚的灰尘,看上去像是弃之不用许久。
润玉左右翻找,过了好一会儿,他方从那处犄角旮旯里抽出本边角稍稍泛黄的册子,不知是在那落灰的角落里呆了多少个年月。
润玉又惊又喜,不由轻笑几声:“我倒是没想到,年幼时习字的字帖竟还在这儿。”他拾步走到她的身侧,将册子递给凤归云,“这字帖我没用几回,你拿去用吧。”
凤归云随意翻看一页,里头的字颤颤巍巍,像极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头儿拄着拐,一晃一晃地走在平道上。
“这个……”润玉原本清润的嗓音变得滞涩。
凤归云微勾唇角,顿时起了作弄他的心思。故意佯装嗔怒,拎起书册,直指那处歪七扭八的字迹,侧头对润玉抱怨:“大殿下,您还说看不懂我写的字呢!您当初不也是这样?”
润玉神色有些不自在,他尴尬地抱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咳,练字要紧。”言毕,他连忙提笔在字帖上右侧一页写了几个字出来,“我写的是正楷,初学学这个,临帖容易些。”
他边写边道:“看到了吗,这一撇收笔要迅速。”
“那——”凤归云本无意揪着一件事情不放,还想问润玉关于练字的问题,就被润玉急急止住了话头,唯恐她又说出什么惊世之语。
“你先将这些字练好,我且去找些书。”他语速极快,慌慌忙忙收了笔,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追着他。
凤归云唇边的笑意绽得愈发盛了,可笑着笑着,她依稀品出些不对劲来。那可怖的东西不正是凤归云她自己?润玉可不就是在躲着她吗?
她心中自嘲:原不过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罢了。
凤归云认命地挥手变出一张矮几,一个软垫。把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部归拢到一处,抱在胸前,呼啦一下子将这些全部放在矮几上。
午后的阳光不似前几日的赤阳烧得人心慌,耀眼刺目的日头被掩在厚重的云层之后。稀疏的阳光稍稍拨开云层,透过漏窗泼洒在二人身上,为他们带来丝丝暖意。
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