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远方一点残阳如血 ，映着满地伤残，一片恓惶。

人马皆伤，少衣缺食，霸王平生未尝之困境也。

军帐内 ，有长发逶迤的美人点燃了烛光，带来微渺的一点暖色。

阴影笼罩处，男人的身形高大雄伟如昔，却无端染上了一丝霜色暮气，令人不忍视之。

“大王。”虞姬轻移脚步，跪坐于地，虔诚地奉上一杯酒。

她陪伴着霸王南征北战，容颜依旧秀美，只是此刻眼眸里有掩不住的忧伤，还有一丝对自己前途已定的了悟。

项羽接过酒一饮而尽，洒落的酒水打湿染血重重的铠甲。

他的眉峰深深皱起，疲惫而坚定，苍白而倨傲，像是利剑出鞘般的锋利，不屑一顾。

轻轻抚过女人的脸庞，他问：“虞姬，怕吗？”

虞姬依恋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怕！”

项羽笑了，眉间戾气横生：“人生自古谁无死，大丈夫何惧一死，只恨不能将刘邦小儿斩于剑下。”

十面埋伏，四方楚歌，他败了，败给了刘邦！

谁能想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霸王项羽，会败在一个区区泗水亭长手下？

回望来路，项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是不该分封十八路诸侯，衣锦还乡，还都彭城？

是不该不听从亚父之言，以致误信离间计，让亚父失望离去？

是不该听信刘邦小人，定下‘鸿沟之盟’，以致对方撕毁盟约，追击于后？

是不该对韩信不屑一顾，于是让他转投刘邦？

还是更早之前，不该在‘鸿门宴’上当归刘邦？

想当初分封诸侯，自称霸王，名扬宇内，何等意气风发，如今亚父已逝，英布反叛，韩信他用，举目皆敌，遍体鳞伤，谁之罪？

项羽苦笑，手指角落道：“把它给我拿来？”

虞姬回眸望去，见是架子上的一个盒子，她忙起身去拿来。

“大王。”她小心地交给项羽。

项羽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对人偶——当初神女所赐的礼物。

项羽的手指留恋地在上面划过，似乎还能想起当初的喜爱惊喜，还有幼时对着木偶练剑的情景，突然，他将木偶拿在手里，狠狠地将之摔向地上。

哗啦，木偶四分五裂。

“大王！”虞姬惊讶地喊他。

项羽重瞳闪过痛恨：“神女已弃我而去，留着死物何用？”

既然已经放弃了自己，那就什么都不要留，毁个一干二净罢！

他早该知道的，神女从来就没有站在自己这边，不该奢望神女降临。

或者当神女一去不复返时，就注定了自己的末路。

突然，外面隐隐约约地有歌声传来，那是来自楚地的乡音，更是催命的号角。

那歌声绵绵不绝，无处不在，四面八方都是楚歌，令人窒息惶然。

它在每个夜晚来临时上演，催动楚兵的心肝。

“大王！”虞姬仓皇无措地望向他。

项羽怆然后退了一步，重瞳闪过痛伤。

“大王！”帷幕被掀起，楚军中仅剩的将领匆匆鱼贯而入，彼此目中是一贯的苍凉沉痛。

望着这些随自己南征北战的部下，还有始终伴随自己左右的虞姬，项羽悲痛难掩，一腔郁气在胸中冲撞，忍不住张口而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武力盖世，横扫千军，从来是所向披靡，群雄膜拜。

虞姬爱她，部将拥戴他，他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是诛灭暴秦的英雄，是睥睨天下的霸王，而今，他却让部下忧心忡忡，让虞姬绝望悲伤，英雄末路，莫过于此！

他，让他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