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余地
夜静更深,河水一片漆黑,船上的灯落不下倒影,像被什么巨口含着,将吞未吞。
那老船夫拎着船桨立在船尾,面色平和自然,让人生不出厌恶。
有形无影是为鬼,四六爪子抓着地,没敢动:“这船去哪?”
老船夫道:“去迎归人。”
他的声音好似冬日的佛钟,沁凉悠远。
四六更警惕:“你怎么知道?”
老船夫道:“我送的。”
四六问:“送去了哪里?”
“你的来处。”
四六心一惊:他有影子,但这人看得出他是鬼,还知道魏瑰和他的关系……
“快些上来,等天亮了,我这船不出门。”老船夫催促。
即便如此,他的语调一点不带催促,慢条斯理的,不是他性子如此,就是他确定四六一定会跟着他走。
四六鼓着气跳上了船蹲在船头。
船身平稳,半点不晃,四六能听见水声,但听不见划船的声音。
他回头一瞥,那老船夫果然只是立在那,转身问道:“你怎么不划?”
“船在走,不必划。”
四六哼一声:“不是说来不及接人了吗?”
“我不曾说,是你这么认为的。”老船夫一笑,“到天亮了,我的船不行,也有别的路可以走。”
四六磨了磨牙:“你骗我上来作甚?”
“我一人无聊,想给你讲故事听。”他笑声愉悦,似乎把这当做逗孩子享乐。
四六登时就想变个原形,他如今有四条尾巴,天狐原形大得能把船这头沉了,却发现身体里的力量发不出来,无论是怨气还是妖力。
他若死活要使力,身上就犹如受了千斤重压,让他直不起腰来。
“你……做了什么?”四六咬牙喘息道。
“不是我做的,”老船夫放下船桨,缓步靠近,他蹲下来把手放在狐狸脑袋上,“是这河的禁制,放松。”
温热的大掌让四六的头皮舒缓,连带着毛也不炸了。
老船夫叹了口气:“你也算是在刑司待惯了的,怎么还学不会收敛和低调?你越来势汹汹,它反制你就越狠。”
“刑司”一出,四六整个狐狸像被一鞭子抽断了脊骨,安分了之后,这禁锢的感觉真的慢慢褪去,四六舔了舔嘴唇,安抚被自己牙齿戳到的软肉。
“您是哪位?”
老船夫席地而坐:“我就是这河上的一位船夫。”
四六朝身后看了看,船仿佛被深渊吞了进去,上下皆黑,水里传来聒噪的鬼声。
“这里是地府?忘川河?”
老船夫慢慢点头,四六低头道:“小子有眼不识,还望先生见谅。”
“怎么还咬文嚼字起来了?”老船夫笑着捻了捻胡子,“小狐狸,你现在有几尾了?”
“四尾。”
“哦,那还有些时间。”
四六抬头,乖巧地点一点,又问道:“先生,魏瑰来做什么?”
“你不是知道了吗?”
“您又知道了?”
老船夫伸出了手掌给他看:“我和你们是一样的。”
他的指尖生长出金色的丝线,四六惊奇道:“织梦丝?”可他并没用啊?况且织梦丝只能见过去,不能读心。
四六不解:“您没有用织梦丝,怎么做到的?”
老船夫:“这是我的秘密,不可说。”
见狐狸的尾巴塌了下去,老船夫接着道:“织梦术不好,我也是用了很久才知道,所以我删去了一部分,后来发现还是不好,我又加了一些规矩,再后来,我放出了一些传闻,织梦术就成了禁术。”
四六睁大了眼:“您,您真厉害……”
见狐狸战战兢兢,像是怕他追究,老船夫又笑道:“禁术不是说不可用,是有代价,是用者当知后果,承担后果。”
老人的眼里映着船上的灯火,看进了四六的心里:“你想好承担后果了吗?”
四六的耳朵也塌了下去,支吾道:“当时不知,便没想。”
不知能出来,不知会再见,不知绑着她、断不了。
“重逢之后,更觉……”
“更觉,你不必出现,她一切安好。”
“……是。”
无论生前生后,没有天狐,魏瑰都能平安顺遂。
四六原先希望自己也想不起来,那他们便是以新的身份相遇,一切顺其自然,没想到意外来得那么快,它才做了半天小狐狸。
后来又庆幸自己想起来,否则更加保护不了魏瑰,还毛毛躁躁的要让她保护,他可清楚自己还是狐狸崽的时候有多么不听管教。
老船夫替狐狸顺了顺毛,温和道:“她一个人在这条河上走了许多年,从满眼星尘到郁郁寡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