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
沈时方面对梁皎皎有了经验,为防她落泪,早早掏出了一块最最常见的素色绢帕递上前。
可梁皎皎的双眼中罕见地没有丝毫泪意,那递绢帕的手便踌躇在半空。
说实话,他只隐约知晓梁皎皎与刘般珺关系不错,能够猜测到皎皎得知讯息后会崩溃失落。
但他实在不能理解皎皎为何说是自己害死了刘般珺,在他看来,这是般珺自己的选择,与皎皎何干?
他不明白,所以只能沉默许久,才道:“昨晚我已命人将他们趁夜悄悄送往城郊处,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安葬了。”
沈时方见皎皎失魂落魄,终是将绢帕塞到她手心,轻声重复道:“人各有命,你焉知她投身火海的那一刻是不幸福的呢?”
梁皎皎抬起眼眸,满满皆是讽意:“如若面临死亡时会觉得幸福,那她平日里的生活是有多少难以承受的苦痛呢?她眼中所见到的世界又会有多糟糕?”
如今,知道刘般珺与刘怿玮关系的人,只剩下她与刘怿玮了。
她该怎么向刘怿玮解释先前撒下的谎言,刘怿玮又该怎么承受般珺这些日子受辱后的离世。
泪珠随着眨眼瞬间滚落,只一滴,便让皎皎双目干涩肿痛,再挤不出泪。
梁皎皎心知自己方才所言是迁怒了无辜的沈时方。
沈时方难得好脾气地没有出声。
皎皎撇开眼,唇张了好几次,才勉强挤出些变了调的声音:“抱歉,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沈时方道:“没事。”
“多谢你告知我。我……我先回去了。”
皎皎转过身,走了几步身子稳不住,差点摔了一跤。
她扶住墙,手指渐渐向掌心收拢,直到干净的甲缝中都沾上了扣除不去的墙漆,才缓了些力气,提步出了川阳茶肆。
街上熙来攘往,各人神色不一,或悲或喜,皆沉浸在自己的离合故事中。
他们匆匆来去的步伐究竟是源于自身的意识,还是源于世界主宰的操纵玩弄?
梁皎皎恍惚间觉得这世界简直充斥了可怕的虚幻。
她从未像此刻一般,深刻地感知到格格不入。
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是个被抹去些许认知的玩家。
她在过分真实的幻境中越陷越深,染上了本不该存在的喜怒哀乐。
不,别乱想了。
梁皎皎狠狠咬破舌尖,感受到口腔内盈满的腥涩,她终于从头脑昏胀、手脚虚软中清醒过来。
她该去看看刘怿玮,步子却不由迈向城墙方向。
行至半路,皎皎蓦地停住,一遍遍提醒自己,真正该受安慰的不是她。
她不能逃避。
可梁皎皎越靠近刘怿玮租住的小院,越是觉得浑浑噩噩。
仿若五官皆被蒙上了一层拂不去的纱,所有都变得不清晰,唯独胸膛的心跳与跟前朱红的大门是真实存在的。
梁皎皎不知自己盯了多久朱门上锈迹斑斑的铜环,待她回过神时,又淋了初雪满身。
白雪一片片交叠着贴在衣衫上,沾在发鬓间,像是披戴了丧服。
待它冰凉地触及到温热的肌肤后,又随心的跳动、血的涌流,幻化成亡故之人的轻抚,与泪相应。
原先满院稚子的朗朗书声已不得闻,梁皎皎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院门。
没多久,门便开了,跌跌撞撞地奔出个青白交映的人影来。
刘怿玮像一夜间老了十来岁,水青襕衫随意地挂在他的两肩,比胸前衣襟更散乱的是他唇边的青灰胡渣与凌乱的散发。
他带着满身的酒气,骨秀的手撑在门框,白皙以至青筋隐约可见。
刘怿玮认出是皎皎,忙胡乱地拢了拢发与衣襟,身子站直些,作揖将腰背一齐弯下,嘴里模糊地吐出一句:“梁姐姐妆安。”
这一拜将他的意识也拜走了,头上仿佛套了个鼎,带着身体重重地前倾。
眼见他就要将脸磕在石阶上,梁皎皎忙上前撑起刘怿玮的半个身子。
可她撑不住,二人便齐齐跌落在粗糙的石砖地上。
梁皎皎撑起身,意图将瘫在地上醉酒之人扶起,却徒劳地只在他衣衫上落下掌缘被蹭破后渗出的血。
皎皎跪坐在他跟前,唇微颤,试问道:“璞之,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刘怿玮被这一声唤醒了意识,蜷起身体,呜咽着一会儿拍着石砖大哭,一会儿仰头大笑,口中不住地呢喃道,“我知道他是无罪的,他是无罪的啊!”
梁皎皎被他的悲愤感染,嘴角不自觉收起,热泪一股滚了出来:“你都知道了对不对?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她,般珺她……”
皎皎还没说完,门里便又冲出了芒儿。
芒儿先将皎皎劝起,又搀扶起刘怿玮,对着泪眼愁眉的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