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枝春
早在江蓠发现自己即便足不出户,也会被筑巢不认真的燕子的巢砸破脑袋的时候,她就放弃做任何挣扎了。
无所谓,她早就是名扬十里八乡的倒霉蛋儿。
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只要她出门砍柴半路必定下雨淋湿柴火。
傍晚山林野物活跃,只要她上山打必定没一只出穴活动,即使她准头最好。
她也不是没想过转转运,谁曾想那年祈神节给女神娘娘多上了两炷香,反倒是让她更倒霉了。
乡亲们虽然同情她的遭遇,但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她砍柴的时候不出门,在她山狩的时候不打猎。
背地里偷偷感谢她帮自己避开一些倒霉事。
*
逝者如斯,转眼便至仲春时节,东风却寒,煦日拂照,万物竞发。
可惜日光照不穿山间氤氲浓雾,也透不过枝叶交错的密林,时近晌午,阵阵穿林风依旧吹得江蓠打哆嗦。
“今日山上起风的次数怎么格外多——”王婶子一边下山念叨着,见到江蓠的身影似是了然,赶紧闭了嘴,“倒也是奇怪,今日林子里的鸟怎么一阵阵地往天上飞……”
她赶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虽然现在看着是没雨的样子,但是小江蓠上了山,说不定待会就要下雨了。
江蓠跟王婶子打过招呼,褐色的身影小心地穿梭于草木之间。山路因昨夜细雨泥泞,一不小心就会滑了脚。
她一边择着路,一遍在心里盘算着下山路上那些麦冬该长好了,待会记得挖些回去给钱婆婆。
邻家钱阿婆的咳嗽一直不见好,又嫌药材贵不肯治,给她带些回去。
心里正琢磨着,忽然看到远处的石壁上生了几团绿影,江蓠眼尖得很,瞧着像是几株石斛。
她小心地到了石壁脚下,心中满是欢喜,果真是石斛!
我江蓠十五年霉运终于此乎!
她正要攀登,突然发现脚边躺了几条足有婴儿小臂粗的藤蔓,心下正奇怪——
“咔嚓——”后方忽然传来一连串异响,伴着簌簌而落的枝叶,林子听起来焦躁不安。
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个人,一把抄过她的腰。
“啊。唔——”江蓠刚要出声,被他一手捂住嘴,尖叫堵在嗓子里。
“闭嘴。”解无咎沉声道。
后方异动不绝,惊起阵阵飞鸟。
是有人在追他吗?
她还来不及细想,此人就将她掠到了悬崖边上。
江蓠大惊,动作挣扎。
“别动!”这人睨她一眼,目光锐利又危险。
江蓠动作顿住,攥住他的衣裳。
他扫了一眼她沾满泥污脏兮兮的手,眉毛微不可察地一蹙。强压下把她扔出去的冲动,带着她飞向悬崖一跃而下。
“唔!”江蓠紧张地闭上了双眼。
预料中的失重感并没有到来,这人抓住她挂到了藤蔓上,又一跃,二人落在崖壁突出的一个小小的平台上。
江蓠被男人放开,赶紧摸向自己的背篓,糟糕,刚刚在空中这一顿动作,背篓里的药四散纷飞,簌簌落下悬崖,半日的功夫就这么白费了。
她就说怎么从上山到采药都这么一帆风顺的,原来倒霉劲儿都在这儿等着她。
此地嵌于陡崖之上,四下孤立无援,唯有藤蔓可供上下攀缘。
“先别上去……”解无咎拉住她,“你可有……”
“唔……”他闷哼一声,突然站立不住向前一栽,眼看就要摔下万丈深渊——
“你怎么了!”江蓠一把扯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死死抓在藤蔓上。
她低头往下看,这才注意到他额角覆满了一层薄汗,嘴唇也不正常地发青,大约是中毒了。
这人好像也惊异于她这小小的身板竟能一下爆发出如此力量,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四目相对。
样貌虽不出众,这双眼珠子倒秀丽得很。
解无咎不合时宜地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让他无暇他顾,被抓住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
江蓠知他如今必定疼痛难忍,可她毕竟力量有限,支持不了太久,再这么下去两人都得跌下去摔死!
“你试试把手撑在石台的边上!”她一边说着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往上拉,额角青筋暴起,全然顾不得拧作一团的五官。
解无咎动作艰难,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冷汗大滴大滴滑落。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抽走他浑身的力气。
“一二三!”她猛地使尽一身力气,他终于借着这个力道爬上了石台,靠在崖壁上喘息。
“吁——”她长舒一口气,这男人也太重了。
他的唇色比刚才青紫地更为骇人,像是中毒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