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

清轩就是要让他知道，除了自己与一对儿女，他没有任何可以亲近的人。不被允许而接近的东西，只会在他手上以悲剧告终。清风十分上道，他将自己的心智磨平，爪牙拔除，不会忤逆自己的意思，待良儿、淑儿极为温顺。

几年后，清轩定下他与女儿的婚事，这门婚事他没有反对。他伴随淑儿身侧，无比体贴，清风应当看得出，淑儿是真心喜欢他。淑儿贤良淑德，他们若成夫妻，也会是人人称羡的一对儿。他对良儿也足够宽容，清轩已经将他当做半个儿子。

可是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似乎就是在冷光城之后，就是那次夜宴开始，他突然露出獠牙，显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清轩觉得他未尝不可以再争取一下。

如今他公然翻脸……说起来并不算翻脸。朝堂之上与自己针锋相对是为了抢夺荒域的功劳。一定要保风月，看起来是对她宠爱有加，其实未必真心与她站在同一侧——一百二十万大军出兵荒域赞成的是他，要求将废去风月修为的也是他。虽然到底救了她一命，不过是留下一个废人。而且有风月活着，还会时时提醒殿下留意荒域余孽。

最重要的一点，他虽痴迷风月，但毕竟不可能真的娶她为妻。他如今的身份，联姻必有更大的考量，而他是如此聪明，自然会选一个政治上的好妻子。等他从一时迷恋中醒悟，想要在朝堂之上站稳跟脚，选来选去照样是自己的女儿最合适——无论是政治考量，还是私人感情。

沐清毓今非昔比，或许放不下脸面亲自来找自己，清轩不会因这些小节而误大事，如今亲自登门将话讲明。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抉择，一切都会好起来。

念及此，清轩负起手，一派坦然道：“你之前所为无非想脱离我的控制，如今我准备放开缰绳，你我平起平坐，我们两个联手，才是最好的选择。淑儿对你倾心一片，是你妻子的最佳人选，她性格贤淑，不会在意你留下罪女风月。陛下也十分看好这门亲事，只要你愿意，我会请求陛下立马赐婚。”

他看着沐清毓，“你跟我是一样的人。你年幼时曾可怜过一个女孩，可她终究不能与淑儿相比，为了淑儿，你狠心松开了手，只有这样才能断了念想，就像你对那头鹿一样。十年前的坠落崖上，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我想今天也一样。”

沐清毓面如霜雪，依旧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清轩道：“话至此已尽，我等你答复。”

清轩不再多言，正欲转身离去，旁边传来沙沙声，一个穿轻软绯色长衣的女子从侧边房里跑出来，赤脚踩着拖地轻纱，睡眼惺忪。

欲走的人微微侧身，原本这种情况，别人家的女眷他不便多看，自会避开目光。此时他审视着风月，她的眼神清澈无邪，除了几分懵懂的灵动，没有一丝杂意。

清轩确认了好一会，才肯定那张脸确实是同一个人，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的女子跟那个浑身张扬着唯我独尊的风月联系到一块。她似乎换了个灵魂。

清风连忙上前一步，挡住他的目光，却还是晚了一步，女子口中叫着“清风”，目光猝不及防地扫到另一个人身上，在一瞬间顿住了所有动作，眼睛睁大，面容惊悚，变得十分不安，清风顾不得送客，忙将她揽进怀里，长指安抚地护着她的后脑，以身躯挡去她的视线。

他的怀里传来哭声，沐清毓晚上屏退了所有下人，这里自然不会有人送客，清轩看了一眼，跨门出去。

染儿受到了惊吓，任清风如何安抚也停不下颤抖，忽然她身体一僵，面容变得冷冽，眸中闪过阴狠恨色，早已不知在谁怀里，口中反反复复念着一句话：“杀了他！我想杀他……好想杀了他！”

清风心底发痛，如被尖刀剜过一般，而他使尽办法安抚的人麻木地重复着一句话，“杀了他！”

风月的脑袋混乱一片，只有喷薄而出的恨意如火山爆发般铺天盖地淹没她，神识里只有无处释的杀意，她只想杀了他！

那些烙进骨血的恨意肆意生长，她脑海里闪过一个阴沉的下午、黑暗的小屋、以及烈烈火海，有一个血凤凰般的身影在她眼前陨落，屠凤的人转身面向自己带来无尽的噩梦，有一双温柔的大手怀抱着自己抚去所有伤痕，而后一起倒进凄风冷雨的血水里。

清风无措地抱紧她，那激烈的愤恨与不甘传到他的身上，让他不可抑止地滚下泪来。

有什么郁积于心的东西冲破而出，风月摁住张牙舞爪的脑子，忽然吐出一道朱红，口齿含着鲜血，昏迷在了清风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