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
了好几壶酒,多年不见的兄弟二人凑在一处闲聊。
他们二个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人手拿着个酒壶,吹着晚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业秦在景宸出事的第二年娶了正妃,如今长子都已经快满三岁,此刻太子妃肚子正里怀着老二。
景宸心中很是为哥哥高兴,他宽慰地说:“胞兄,你有家了。”
想到自己如今竟然还有了两个侄儿,他心中只觉升起一股暖意,景宸有些动容地对业秦说道:“我很高兴这些年你并不孤单。”
说到这里,他对着酒壶又喝了一口,很是骄傲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定会把那些人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那老三早就不老实,老五又是老狐狸,那些年来明枪暗箭从没少过。若不是你趁此机会出手,我们恐怕到现在都不得安宁。”
此刻,业秦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身旁这个比自己要小上十岁的弟弟,他眼睛有些发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
“宸儿,”他蓦然开口道:“我……”
业秦向来话少,可从未像今日这般吞吞吐吐。
景宸酒量虽比儿时好上一些,可到底也已经喝了几壶,他转过头来看着业秦,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豪迈地说道:“怎么支支吾吾的?我最不喜欢见人婆婆妈妈!哥,反明日一早我就要走了,有什么话你现在直说。”
见他酒后有些撒泼的样子,业秦笑了。
他知道景宸没醉,他也知道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心中毫无芥蒂。
只是,这个弟弟从小就这样聪明懂事,他能分得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事,也能明白什么可以暂时被舍弃。
只是……理智上能理解是一回事,心,却是另一回事。
他知道景宸不是不伤心。
业秦看着弟弟与母后如出一辙的眼睛,他低下头拍了拍景宸的肩,恳切地说道:“宸儿,哥哥对不起你。”
夜色已深,沐湖斋的高处可将君临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景宸本还有些醉,听到这话,他一时有些失神,耳边吹来晚风的声音,风轻柔地将他上头的酒气全都带走。
头脑突然变得十分清醒,景宸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业秦的话让他胸口有些酸胀,眼底逐渐开始发烫。
见到弟弟竟露出这样的神情,业秦心中更为不忍。
他看着景宸的眼睛,坦诚地对他说道:“宸儿,我此前所为,虽是对得起天下人、对得起天岳百姓,可是,我却唯独对不起你。”
见景宸只是无言地看着他,业秦有些惭愧地笑了:“我原是打算将你送去朗月,可我还未来得及部署,便被老三老五同时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不知劫走你其实是我的计划,还以为是他们自己想的法子。为了让我们兄弟俩再无翻身的可能,他们兵分两路围剿你我二人,将你送走,而我这走不了的,便被他们在朝堂上构陷。
由于事出突然,我还来不及细细部署,只得叫人先把你送走,想着届时再将你寻回,与你好好分说这些。可没想到你却自己逃了出去……”
业秦面露惭愧:“我说这些,不是想替自己狡辩什么,就算你如今全须全尾地站在我身前,可我当初的确算计了你,让你以身为饵为我创造条件,是我让你受了苦。”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来,看起来有些破碎:“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你是我一手带大的,这样对你,其实我心中比任何人都痛。如今你虽是一切都好,不仅出落得如同舅舅那般俊朗,又有着这样了得的才学,可这全都是因着你自己的个人际遇,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福气。而我这做哥哥的……当年确实是害苦了你。”
业秦将额头抵在自己膝上,他从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这些脆弱。
这些埋藏在心底的话,只有借着酒气才能一鼓作气地全盘托出。若是在青天白日里头,业秦恐怕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没准还会因着心里有愧,便刻意拿出太子的架子来借势压人。那装腔作势的色厉内荏,只不过是因为不敢剖开自己的内心。
在来沐湖斋之前,他并没有想好自己一会儿要怎么说。
说起来,他们二人的身份首先是储君和臣子,然后,才是兄弟。
若是站在储君的位子上,让臣下牺牲一些又有什么错?
可是,景宸的坦诚相待和他毫无保留的理解,反倒是让业秦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天岳太子,他还是景宸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
他不想兄弟二人心生嫌隙,哪怕嫌隙早已不可避免,他仍是希望景宸心中能够好受一些。
业秦这样说完,景宸便不客气地拍了拍业秦的肩膀,他笑着对他说:“哥,你怎么今天净说这些废话,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又怎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