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然很想把所有阴暗的心思,刨开,在这皎洁的月下,一桩一桩,一件一件,拿给她看,然后再问她,
问她还要同他携手吗?问她还要同他并肩吗?问她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可没有,
他听到自己平静地开口,如往日一般的声音,他说:
“不需要。”
身后那只左手攥得更紧,尖锐刺痛传来,他却觉得无比畅快。
就该,这样疼。
他想,她该走,赤忱之心受到如此冷遇。
她该走。
可沈之窈没有,那双澄澈的眼中,难过之色更重。
这该死的难过。
“殿下,你说不需要,为何还要抓紧我的手?”
喉间一紧,视线下移,落在交叠的手上。
不知何时,他已经回握沈之窈,女子纤长柔软的手,被他抓住。
原来身体会先一步作出反应。
但,他不能。
一寸一寸,他缓慢的松开,抽出右手,对上沈之窈的眼睛:“我会和离。”
双手垂下,他转身就走,一步步,朝阴影之处走去。
步伐不曾停顿,他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未曾离开,不敢回头,不能回头。
他知道,他有多么可憎。辜负真心的人,要永远孤身。
没关系,他想,许多年了,他都是独身走过。
不过是时间的区别。
柔和的女声在这寂静夜中响起:“殿下!我们会和离!但不妨碍这段路,我们一起走过。”
脚步猛地顿住,心中那股疯狂的声音越演越烈。
回头啊!告诉她,别走!告诉她,留下!告诉她,永永远远,在你身边!
是她要同行的!是她要陪伴的!
那为什么还要走!
为什么还要和离!
双手猛地攥紧,指甲嵌入肉中,多想就这样转身。
像是知晓他心思般,寒风猛的吹过,吹得韧竹晃动,投下一片月光。
月光落在双眸,思绪忽的拉长,依稀记得许多年前,也是同样的寒夜,也是同样的月亮。
那是母妃还在,怀抱着他,在来仪殿中的碳炉旁,笑眯眯地问:“一个玩具还要跟兄长抢,若是长大了喜欢同一个姑娘,那要怎么办?”
当时的他正憋着口气,算是证明什么般,大声叫嚷:“我的东西,我喜欢的东西,只能是我的!若是有喜欢的姑娘,我一定要让她日日夜夜,陪伴我身边才好!”
当时的场景他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暖黄烛光下,母妃笑容逐渐暗淡,那落寞的眼神跨越许多年,依旧清晰浮现在他眼前。
她说:“不顾女子意愿,将人留在身边,并非君子所为。”
“我的谦之,日后要做潇潇君子,明心守性,克己慎独,万不可如此行事。”
杜景诚那日的话语,似又在耳边响起:“咱们兄弟几个最像父皇的,还是你。”
宫殿中垂下的绣鞋;月下的血泊;受刑的伤痕。
不行!不能!不可以!
脚步只顿一下,短的好像未曾停留,复而前行,头也不回地离开。
冷月高悬,冰冷而又慈悲地照耀整个世间,寒风凛冽,呼啸着似乎要吹散最后一丝温情。
同样夜幕,四皇子府中。
杜景诚提笔站在桌前,不知在写些什么,他身后,一位身穿浅色宽袍的男子坐在椅上,轻轻晃动手中茶盏。
似乎想到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那名男子眉眼间挂上几分轻佻的笑意:“诚潜...说来也是有几分好笑,这杜憬卓得知会审,第一时间,是为个女人,跟安远伯闹翻。啧,真是疯了。”
“你是没瞧见那个样子,活像个...张开翅膀挡在伴侣身前的雄鸟。”
“只是可惜啊,再灵巧的鸟儿也躲不过咱们花费两年时间织就的网,嗤,垂死挣扎。”
杜景诚笔锋徒然一转,划下最后一折,声音淡淡:“是啊,九弟...这份情深,最像父皇。”
“嗤,情深?不过是冲着女人摇尾乞怜的丧家犬罢了,待到失败,连女人都没有了。”
杜景诚搁下笔,转眸看去,眉眼具是笑意:“那就祝我能有看到这一幕的时日。”
“自然会有,到时就是咱们的庆功宴。不过,哪怕你与镇国公府的千金打的火热,也莫要忘了我妹妹。”
“怀柔相伴我于微末,自然是,不敢亏待。”
相视一笑,所言甚欢。
月西落,天将明,冬日已至,万物肃萧。
不知不觉,时日已到深冬,明明临近年关,京城皇亲贵胄却不如往日一般大肆操办,门户紧闭,倒显出几分冬日的萧条。
腊月初八,冬日祈福的日子,却不是个好天气,大片乌云阴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