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露浓秋起,香思与灯语
李洛自小在生母身边长大,饮食也随了母亲的口味,喜酸甜,爱吃菱角、甜藕这些小食,尤其夏秋之季,食欲不佳时,母亲最爱做各种小食给她,这也造成了她挑食的毛病,特别是生病时,十分捉弄人。
在两顿水米不沾牙后,赵启汉无奈,只能答应带她去后院的湖里采莲蓬。
夕阳西下时,在湖畔小亭里先点上几根艾蒿编就的火绳,用以驱走蚊虫,待味道散尽后,再在亭子三面挂上翠纱细帐,独留下临水那一面,在这面摆上明炉,一边煮水,一边赏荷,到是别有一番野趣。
“幼时在歇马坡时,每到夏日,敏敏姐就会带着孩子来家里避暑,我们一般都是这么乘凉,凉棚前总是摆着两只明炉,一只炉子里煮菱角,一只煮毛豆,有时随手还会从水里捞出一只莲蓬,为了拨莲子,手指经常会染成绿色。”李洛一扫白日里病恹恹的模样,一边拨莲蓬,一边绘声绘色的跟身旁的人讲古,“来,尝尝看,刚捞出来的莲蓬特别鲜嫩。”
赵启汉接过她递来的莲子,送入口中,果然有一丝鲜甜。
“我听大哥说,你们小时候也常一起去京城的木园钓鱼、玩水,木园里可有莲子和菱角?”李洛从桌上的笸箩里拿来一颗煮熟的菱角,放在嘴边咬一下,待露出里边的白色果肉时,再用力一吸,满口清香。
“没有菱角,到是有莲子,但莲子的味道不太好,一般没人爱吃,你哥很会烤鱼,我们经常会把钓上来的鱼拿来烤,偶尔其他人过来时,鱼不够,还会烤一些牛肉和羊肉,子都最擅烤肉,这些事都是他去做。”想起幼时的趣事,赵启汉的神情难得的放松下来。
“你呢?你会做什么?不会只是坐着等吃吧?”李洛问道。
“我又不会做,坐着等吃不是更好?还省的给他们添乱。”赵启汉两手一摊。
“难怪我哥小时候总喊你‘赛神仙’,原来是这个意思。”李洛想到了大哥给他取的外号。
赵启汉听到这个外号后,摇头笑了笑,转头见明炉里的水开了,伸手将瓷盅里的毛豆倒了进去。
“他——为什么要给你那把剑?”趁着他背身做事的空档,李洛问出了一直萦绕心中的疑问。
她跟他本是没有婚约的,当年二叔(李叔期)代替父亲参加信安的诸侯会时,她还没有出生,汉北也不像后来那么强大,所以婚姻便成了一种手段,如同上一代一样,汉西与汉北再次缔结了姻亲之好。只是当时没有明确到个人头上,只是说是汉西王之子与汉北王之女,当时父亲膝下只有长姐一个女儿,长姐比他大三岁,年纪到也算合适。所以一直以来,这门亲事都是默认在长姐头上的。直到长姐成年,遇见大姐夫,嫁进了陶家。众人以为是汉北强大了,父亲不打算再履行这则婚约,可谁成想,有一天他会将“洛水剑”赠给他。连李洛都不明白父亲的用意,因为她非常清楚,父亲绝不会拿她的婚姻去交易,那是他亲口答应过母亲的事——母亲一直不同意她在河下露面,就是怕有人惦记她。
“……”赵启汉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从矮桌上取来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补血的蜜枣茶,“人心天生就是长偏的,相比之下,他的确更疼爱你。”回头,凝神望向李洛,“他说他从很小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但仍想与天命一搏,每多走一步,都是千难万难,每次走到水尽处,都以为是风云的源头,结果最终发现全是蜃影。”伸手指了指天空,“老天不愿看到他功成,但是他也不愿顺了它的意,所以他仍旧会走下去,即使前头不再有路。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甚至知道汉北的结局,他问我汉北的结局是什么。我告诉他,是覆灭。”说到这儿,赵启汉的眼神灼热而深邃,眼底仿佛藏匿了一只峥嵘无比的焰魔,“不但汉北会覆灭,汉西,汉南,所有的诸侯都会被湮灭,这是规则,历史的规则,也是这片天地的规则。他又问我,是不是因为悟出了这个规则,我才如此消沉?是不是知道自己不是天命之子,才放弃。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能放弃,为什么这一世还要来人世?不甘心吧?不甘心就跟他一起逆天吧。结局定了又如何?可以改啊,一世不行就两世,两世不行,还有千世万世,天虽不老,人亦可万世更新,躲什么!”赵启汉哼哼笑起来,慢慢的变成大笑,良久之后,双手撑地,仰望着夜空的镰月,“当时的我还是太过年少,嘀咕了他的蛊惑之力,居然几句话就被说服了。你父亲的确像世人所说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乱世魔神。”“魔神”二字惹来李洛一瞪,“后来,他就拿出了那把剑,问我可是喜欢上了他的小明珠,我告诉他,是的,他的小明珠十岁那年,我就看上了。”说这话时,双目盯住李洛不放,“我知道,这一世我们俩没有缘分,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那把‘洛水剑’必须给我。”婚约和信物,他都会带走。
“那——人呢?”李洛眼神闪烁,眸子闪着点点水光,他带走了婚约和信物,她怎么办?
“……”赵启汉低下眼睫,“我没有时间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他今生能带走的只有婚约和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