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夜雾血

奈今夜变故颇多，也不知是不是嫌村中情况太正常没得可查的抱怨被老天爷听去了，这一回两人又是还没走几步远，就忽听得旁边极轻极脆的“咔”一声。

沈怀臻瞬间警觉，长剑在手，森寒剑光照亮的角落里，丢着一只粗瓷大碗。

接着，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陆陆续续一声声的“咔”、“咔”声响，仿佛带有回音一般将他们淹没其中。一只只外观大同小异的粗瓷大碗越过院墙被扔出来，一声声砸在黄土地上。

片刻之后，声音便停下了。二人四下环顾一圈，只见地上每家每户的院墙墙根之下，都落着一只碗。

沈怀臻不由想起刘、庞夫妇家中晚饭时桌子中央摆着的那只空碗。

她上前两步，谨慎地隔空扫出一道术法将一只碗托到半空细细观察。

不出她所料，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异常，只是简简单单一只饭碗而已。若是硬要说有什么不对，那便是从这么高的墙头掉落，居然都没有碎吧。

碗上也没有什么灵力护持的痕迹。她将这只碗轻轻放下，与贺榕分头去查探其他的。

没一会儿，她的脚步便在一户门前顿住。

只有这家墙根底的碗摔碎了。这是什么预兆吗？

民间有“碎碎平安”的说法，但沈怀臻心中不知为何，骤然笼上一阵不详的阴云，似乎这碗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如果损坏，将意味着……

身后，贺榕声音陡然提高：“仙子小心！”

不用他出言提醒，沈怀臻已抽身急退。只见方才自己所立之地前不过三寸处，已留下一道陷入土地的锐利深痕。

周遭似乎缓缓漫起淡白如云的雾气，将整个村庄不疾不徐包裹其中。

而那只碎碗之下，竟汩汩渗出殷红鲜血来。

她劈手一道剑气将碎碗打翻，发现那鲜血居然是从碗本身流出来的。那只碗仿佛一个活物，正在静默地流干鲜血，然后死去。

那痕迹既深且宽，形状不像是寻常刀剑之锋。是谁留下的？她举目四望，除了渐渐变浓的雾气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与贺榕一同纵身跃至这户院墙墙头之上，视野高些看得更为分明，也能在还未遮掩全部视线的白雾中清清楚楚地辨出，这户人家大门紧闭的房屋之内，也正从门缝和窗缝间缓缓流血，甚至房檐之上，都有成串的血珠滴滴答答下雨般落下！

这房屋也仿佛成了个活物！

但它们都是无比安静的，平顺的，不同于人和兽类受伤濒死之时会发出哀鸣，它们的一切都只是如此平和安宁地发生着。

二人一时都有些惊住，直到背后一声尖叫，才猛地反应过来回身看去。

沿着村间小道失魂落魄跌跌撞撞跑来的——

竟是那位崔行简公子！

他修为再平平无奇，毕竟还是家大业大的梁州崔氏二公子，从小必定是天材地宝养起来的，修为也有访道初期，在普通修士中算得还不错的。此时慌不择路逃命之时他更是眼尖，立刻望见不远处墙头立着的两人，匆匆忙忙招手喊道：“有人！有人！”

也不等两人回话，自己也气喘吁吁跳了上来，一抹满头大汗浸湿的额发，惊吓之余竟是直接伸手抓住离他更近的沈怀臻衣袖，口中颠三倒四道：“不行了，全没了……这里不对！那东西应该早死了啊！”

贺榕很不客气地上手一把将他推开，冷声问：“你是谁，为何在此？”

那大概是崔行简的人被推了个踉跄，险些从这窄窄的墙头跌下去，晃晃悠悠站稳后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很好想象，毕竟过去的几十年里，恐怕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无礼地冲他动手过。

但他也能看出此二人境界不凡，只暗暗压了不忿答道：“我是路过此地，想找户人家借宿的，谁知道被卷进这不知是什么鬼阵法的地方出不去了！至于我是谁……”

他一双眼睛将面前这黑衣少年与他身旁幕篱遮面看不清脸的女修审视一番，料想他们八成是仙门中人，怎么也该听过扬名十二州的“九大州主、三大宗门”的威名，便伸手一掀斗篷，露出其下金鹤璀璨：

“我乃梁州崔氏嫡传子弟。有鎏金锦线绣纹为证，两位不必有什么疑虑。”